文/八月初六
终于,王祐圭有点招架不住了。
这场漫长的面试足足耗费了整个上午的时光。
他从早上8点半踏入这家公司起,先坐了1个小时的板凳,又花了半个小时填写信息资料,然后等待了将近2个小时。最终他没能熬过困乏的召唤,浑然不知地开始环游起梦乡来。
在面试官用冰冷的拳头敲醒美梦之前,他至少已经穿越了数条绵延长河,翻越了几座巍峨山川,还和梦里的神秘少女两两相望了一回。
虽说王祐圭天生是个爱做梦的能手,他曾经创造了5秒就立马入梦的辉煌纪录。可偏偏在这种不该做梦的场合......一入梦成千古恨啊。
当他揉着双眼,重新进入面试官的视线时,其实彼此心里都早已有了答案。
面试官一脸不屑,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扫了一眼王祐圭的简历,冷笑道:“呵,你刚毕业?但我们需要的是有经验的人员。”
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王祐圭已经听过不下多少回了。
以至于面试官的话音刚落,他就很识相回答:“哦,知道了。” 随即背起包,走出了面试室。
他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令他出糗的公司,离开这幢没能给他带来好运的办公大楼。
身后,面试官的几句打诨飘入耳朵:“哈哈,他居然叫王祐圭......我记得乡下老家有个疯子也叫这个名字。不过他是油米的”油“,昂贵的”贵“,因为当初生他时,他家连油也买不起了,哈哈哈......"
耳朵里突然塞进了这些话语,王祐圭一肚子窝火。他攥紧了拳头,强行克制住自己不让愤怒的火山爆发。
说起这名字,还得归功于细心培育他多年的孤儿院老院长。
王祐圭从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也不晓得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他只知道当年自己被装进一个小纸箱里,丢弃在孤儿院的大门口。
是老院长收留了他,养育他至大学毕业。老院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他像慈父一般关爱着幼小的王祐圭,但他自己估计也不晓得竟然会阴差阳错捡到了这样一个随时随地都能酣然入梦的怪胎。
年少时代的王祐圭,一度是孤儿院里无人不晓的人物,无论走在何处背后都有一群掩嘴耻笑的小伙伴。
他做梦时的姿态通常东倒西歪,嘴巴微张,黏黏的口水从嘴角不自觉地流淌下来,一直流到颈部右侧的那块粉红色星星状的小胎记上。
孤儿院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曾是他酣畅淋漓的梦中摇床。自始至终,他都搞不明白这种奇葩的天性究竟源于何种原因,似乎他就是一个为做梦而生的人。
在王祐圭长长的做梦生涯里,无数梦境如过眼云烟,虚无缥缈的一晃而过。
唯一不变的,是一张神秘少女的脸。
每隔一段日子,这少女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她的面部轮廓,她的穿着打扮,既真实又清晰。
她约莫17岁左右的光景,一身上世纪70年代女子的装束──白衬衫,绿军裤,外加一顶军帽;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肩头 ,红扑扑的小圆脸上,却镶嵌着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她深情地凝视着王祐圭,脸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祐圭从未在现实中遇见过这位少女,她好似就是一个游走于他梦里的幻象,但又如此逼真,如同一个真真切切的存在。
很多时候他会想,哪天走在大街上,会不会真的与这名梦中少女相遇,到那时候他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打住。
我们接下去所要讲的故事并不是《王祐圭的梦境解析》,若要照着这个节奏讲下去,那这个故事必将会又臭又长又无聊。
而我们真正要讲的,是王祐圭跨出这办公大楼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预言都将被唤起。
话说这时王祐圭正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刚才那家公司的面试官实在太盛气凌人,想到今后还会遇见更多诸如这般的人,他不免心生一颤。
这社会终究不比学校,需要磨练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还是快点先找到工作吧。
恩,早上刚进办公楼的时候外面就已是倾盆大雨,不知现在如何。王祐圭边嘀咕,边顺手从包里掏出了伞,然后一脚跨出了大门。
忽地,一束夺目的光迎面射来,前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顿时照入眼球,既真实又清晰──那是一个少女,约莫17岁左右的光景,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肩头,红扑扑的小圆脸上,却镶嵌着一双忧郁的大眼睛......
这不正是梦境里一直出现的那名少女么?
只是身上换了一条款式与当下时代相称的红裙,脸色比梦里更为白皙,身材更显瘦弱,看上去像是个偷偷从学校溜出的高中女生。
莫非真的遇上了梦中的她!
当他们的目光一交错,王祐圭就立刻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激动。
冥冥之中,他感到这股激动似乎来自于他颈部的那块粉红色星星状的小胎记,仿佛他就是她苦苦找寻的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感觉她会随时扑过来将他拥入怀中。
而此刻少女眼里的王祐圭,又是一番不知所措的状态,他一只手里紧握着伞,另一只手不知如何安放,嘴角在不停抽搐。
“呃...下雨了...你一定没带伞吧...喏...给你...”
雨后初晴的阳光下,大楼大门口的台阶上,一名男青年语无伦次地将一把伞塞到一名神色惊讶的少女手中,然后仓惶而逃。
刚匆忙跑到台阶下,男青年的双眼忽然被一股强烈的光所笼罩。他下意识用手挡住这耀眼的光亮。
阳光还真有点刺眼啊,他想。
呃,已经不下雨啊,可我为什么还要把伞......
猛地一回头,台阶上的少女正握着他的伞,鲜红的裙角随风摇摆,目光纹丝不动地停留在他身上。
“已经不下雨了,请把伞还给我吧。”王祐圭急忙跑上台阶,请求道。
少女已收回了惊讶的眼神,她的眼眸泛出莹莹的光,嘴角轻轻扬起,一种难以描述的傲慢顷刻呈现在脸上,“为什么?这是你给我的伞,凭什么要还给你?”
她的口吻十分高调,像高高在上的女教师在教育一个不听话的小学生。
王祐圭被她的傲慢一惊:“这是我借给你的啊。”
“借?”少女咧开嘴嗤笑,“你确定刚才的行为是借?而不是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王祐圭一愣。
“你如果不是多管闲事,那么为何要莫名其妙把伞给我,我和你素不相识,何况外面又不下雨。你如果不是多管闲事,那为何把伞给了别人还要讨回来,你说是借,那你的依据在哪?你刚才只是说了‘给’,并没有说是‘借’。所以,你就是在多管闲事!“少女口中吐出的字好比机关枪,打得王祐圭瞠目结舌。
“不过你的多管闲事,我不讨厌。“少女明显不容许王祐圭有反驳的机会,继续语速惊人:“伞我先收下了,就算是借给我的。就借一天,明天来找我要回吧。”
她把一张小卡片塞进王祐圭上衣的口袋里:“这是我的地址。我怕到了明天会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给我留张照片吧。”
说完,她举起手机,对准王祐圭一顿咔嚓。然后跳下台阶,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什么,我多管闲事?因为多管闲事,就莫名其妙被骗走了一把伞?
王祐圭一头雾水。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她。梦中的她多么含蓄委婉,哪像刚才那位蛮横霸道不讲理!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少女所留下的卡片,卡片上的几个黑色大字赫然进入眼帘──
梦清面馆
白玉街228号
梦芫 大堂经理
有没有搞错,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竟会是一个小面馆的......大堂经理?
王祐圭不由觉得可笑,他哼了一声,将卡片扔进了垃圾箱。
经历了一天的求职奔波之后,王祐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那间逼仄的小出租屋。
他躺在嘎吱作响的床上,头顶上是斑驳脱落的天花板,脑中如蜜蜂飞舞般嗡嗡不停。
今天的几场面试都不尽人意,老天似乎总和自己作对,回回都那么不顺。前几日发送简历的那几家公司还没有面试电话,可房东太太的催租电话却连绵不绝,再不找到工作恐怕连这个小小的安身之地都保不住了。
唉,他叹了一声,把头埋入枕头里。
恍惚间,他好像又开始做梦了。
梦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中,四周静谧无波澜,寂静得有点可怕。
倏地一声巨响,远处惊鸿一闪,金光乍现,只见那熟悉的梦中少女从海面上冉冉升起,她的长相,她的麻花辫,以及她的忧郁眼神,王祐圭都已烂熟与心。
可是,这回她没有和以往一样白衬衫,绿军裤,而穿着和今天所遇的那名奇怪少女一模一样的红裙!
她的眼眸宛若深渊,深不见底,仿佛从里面冷不丁冒出了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脖子,令他窒息不已。
突然,她张开嘴唇,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海底升上来一般:“别忘了,明天一定要去白玉街228号……
王祐圭猛然一惊,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斑驳的天花板。
他从床上爬起,深吸了一口气。
好热,他感觉已是满头大汗,准备将上衣脱掉。
咦,口袋里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
他下意识伸手一掏。这一掏,使他的一身热汗瞬间转化成了一身冷汗,原来今天那张早已经扔掉的梦清面馆的卡片又回到了上衣口袋中。
王祐圭吓得汗毛倒竖,这卡片明明已经扔进垃圾桶了,怎么又回来了?
此刻屋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啊,根本没有其他人!
他斗胆瞥了一眼卡片,上面那“白玉街228号”几个字居然诡异地变成了红色粗体字,还被放大了几倍!
看来,我明天不得不去白玉街228号了,王祐圭心里一阵哆嗦。
与此同时,在白玉街228号的梦清面馆,梦芫正对着手机里王祐圭的照片细细端详。
她的脑后,一名男青年的头悄然探了过来。
他生的眉目如画,口若涂朱,俨然一位风流俊俏的古风美男。
男青年妖娆地把嘴凑到少女的耳根,朱唇轻轻开启:“他明天一定会过来哟。我已经换了张卡片,穿越送了过去哟。”
梦芫轻抚起王祐圭的照片,挑眉得意一笑:“哼,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