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槿砚
01
系好鞋带,老圆直起身子打量镜中的自己。
蓝色休闲西装包裹着还算健硕有力的身体,麦色的皮肤,胡茬的长度刚好,成熟又沧桑。他喷了些发胶,往后抓了抓头发,左右再看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打个响指,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老圆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帅,像绿洲曾描述的那样:有一股温柔的豪情,克制的刚毅。
他发动车子,解开了衬衣在胸前的一颗纽扣,右打方向盘,驶出了小区大门。
拨通绿洲的电话,声音竟带着几分诱惑的沙哑,这让老圆意外的骄傲和欣喜。
“绿洲,我出发了。”
“好,谢谢出席。”绿洲略带疏离的客气,打碎了老圆的幻想,把他从莫名的欢喜中给拉了出来。
老圆定了几秒,无奈一笑,这才重新意识到今天是绿洲的“婚礼”。
02
绿洲在他这儿一贯是想怎样就怎样,老圆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几个月前,绿洲歪在沙发里翻一本婚纱杂志,突然抬头跟老圆说:“我知道你有家庭,我们注定会分开,但却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面对离别,我想,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
对于这种送命题,老圆没敢接话。
绿洲坐起来,接着说:“以后我结婚,你会来吧?”
老圆心情一沉,没答话。
绿洲从沙发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到老圆身边,钻进老圆怀里,坐在他腿上,眨着眼睛说:“我想办一场婚礼,给咱俩实战演练一下‘告别的场景’。”
老圆拢了拢绿洲,瞥她一眼:“神经病。”
绿洲不依不挠:“好嘛好嘛,这样就有经验了,以后真告别的时候,我就不会害怕了。”
老圆话还没说出口,绿洲柔软的身体就像小蛇一样缠上了老圆,耳廓一湿,胯下一紧,理智就被欲望烧成了灰烬。工作一半的笔记本被推到一旁,老圆将绿洲横陈桌上,转头拉好窗帘,嘴里念叨着:“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03
“婚礼”定在今天,作为宾客的老圆正驱车赶往现场。
老圆点了根烟,边抽边想:自己真是上年纪了,理解不了年轻人这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但第二口烟吐出的时候,老圆又想:自己也是还年轻,才陪着绿洲瞎胡闹。烟快抽尽了,老圆又觉得实在有些荒唐。
地点在一个欧式花园,浪漫,清新,是绿洲的风格。
停好车,老圆经一个白栅栏门走进花园,入口处竖着绿洲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纱照。本想瞥一眼就走,奈何老圆就是挪不动步子。他打量照片中的绿洲,长发盘起戴着花环,一袭白纱衬出姣好的身段,美得不像话。老圆突然注意到环在绿洲纤腰上的那双手,视线再上移,两人眉眼含情,男人的目光满是毫不掩饰的宠溺,绿洲也是蜜意浓浓。
老圆狠狠地哼了一声,“绿洲你行啊,不愧是演员。”
老圆整理好情绪,走进花园。来了不少人,大多是绿洲的朋友,老圆点个头算打过招呼。园子被装饰得绿意盎然,满是香槟色的玫瑰,绿洲的婚纱照更是随处可见。他端起杯酒,顺着照片一张张地看过去,绿洲巧笑嫣然,一双眼睛像活的,现在自己酸涩的心情,都被看穿了。
04
寻了个角落,老圆静静坐着。刚点了根烟,身旁就坐下一个人,是绿洲的“新郎”陆彦。他经常跟绿洲搭档演戏,是为数不多的绿洲朋友之中老圆熟识的人。
陆彦问老圆要了根烟点上,缓缓开口:“圆哥,绿洲在里面换衣服呢。”
老圆笑笑:“嗯。你这‘新郎’怎么不陪着?”
“哎哟真任性,难为你受得了她。湖蓝色的耳坠丢了一只,换宝蓝色也可以嘛!人家大小姐说不行!现在里面正全天下地给她找耳坠呢。我出来透口气。”陆彦说道。
老圆看着陆彦无奈的表情,心里竟生出几分羡慕,至少他能参与绿洲的任性。老圆知道,绿洲其实很懂事,从不会让外人为难,她只对着爱的人使小性儿。
他偏过头,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思绪却陷入回忆中。
某个秋天,老圆接刚拍完戏的绿洲回家。本来距离火车出发的时间就已经很近了,绿洲非要吃肯德基全家桶,老圆怎么商量都没用,绿洲就撅个嘴。没办法,只得绿洲先带着行李过安检,老圆飞奔去肯德基,两人差点没赶上火车。
当时老圆气得够呛,现在想想,心口却漾起一丝甜意。
情感的发生找不到缘由,喜欢就是一个坏掉的水龙头,理智告诉你不值得,可怎么拧紧都是徒劳,感情覆水难收。
对于老圆来讲,可能是因为她可爱得像个孩子。
还有一回,绿洲闹脾气,不跟老圆睡一床。那晚老圆也生着闷气,鲜少地直接抱着枕头背过身子就睡了,而没有跳到另一张床上去哄她。迷迷糊糊地听到绿洲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钻到了老圆的怀里。老圆有些意外,立刻多云转晴,抱着绿洲亲了一口,甜甜入睡。
第二天老圆起床要出门工作的时候,死活找不到车钥匙了。老远明明记得自己就放在床头柜上,可翻遍了也没找到。没办法,只得叫醒睡得正香的绿洲。
绿洲睁开惺忪的眼,看了看着急的老圆,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指了指脸颊,对着老圆说:“要亲亲,我才告诉你。”老圆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她说:“还要。”老圆又亲了一口。绿洲转了转眼睛,刚要开口,老圆在她嘴唇上深深地亲了一口,她心满意足地笑:“这还差不多。钥匙在我包里。”老圆找到后,好气又好笑,恨恨地捏了捏绿洲的脸。绿洲得意洋洋:“让你不抱我睡,哼!”
老圆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弯了嘴角。此刻,他想将绿洲紧紧抱在怀里,守着她闹,守着她笑。
05
“圆哥,我进去看看怎么样了,你坐啊。”陆彦欠欠身,拍了下老圆的肩膀,以主人的姿态。
老圆点点头,收了笑容,并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学了绿洲的小动作。
绿洲很容易生气,但时间久了,老圆就知道什么时候绿洲是真生气,而什么时候是装的。如她破口大骂、打人咬人的时候反倒没什么事儿,老圆总有办法很快逗她开心。
有次因为老圆没打招呼就晚归,绿洲不理他。老圆带了她爱吃的宵夜回来,又在绿洲洗澡的时候,脱光了靠在墙上跳艳舞,绿洲很快就绷不住笑了。
但如果绿洲思维理智,语气平静,拒绝和老圆目光接触,且抿紧双唇的时候,就是真的生气了。她会在表面装得若无其事,跟老圆正常说话,但言谈间总透着些疏离和古怪,让老圆想认错和化解都无处着手,只剩抓耳挠腮。老圆给她的怪脾气取名为“升级版冷暴力”。
可纵然绿洲万般不好,也只能属于他。
爱就是一个你压根找不到优点的人,在你心里迷了路,自说自话地停在了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老圆心里那个地方,留给了绿洲。而现实的四周,却已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世界。
他要崩溃了。
06
“婚礼”要开始了,老圆找了个位子坐下。
不知为什么,老圆竟有些紧张。他深吸了口气,摩擦着双手。
音乐响起,全场欢呼,老圆看到绿洲一袭白纱,挽着陆彦的胳膊款款走来。两人走近,老圆看呆了,他盯着绿洲,半秒都挪不开眼,他不知道穿上婚纱的绿洲可以那么美,美得惊艳。
几十米的距离,绿洲一眼都没看老圆,满脸的笑意,像一个真正幸福的新娘。也许,只有老圆能看到她挎着陆彦的手握成了拳头。
老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早已握成拳,指甲都嵌进肉里。
他死死地盯着绿洲,觉得要失去她了。
失去一个人最悲伤的是,那人带走了一部分其他人都不认识的你。老圆觉得,失去了绿洲,他才是真的老了,只剩一片寂静。
在绿洲说“我愿意”的时候,全场沸腾,气氛火热得比得上老圆参加的任何一场婚礼。
每个人都入了戏。
欢呼声中,老圆的眼前却闪现绿洲的点点滴滴。她跳起来拍老圆脑袋的模样,翘着腿让老圆给穿鞋的模样,过马路疯跑的模样,喝酒脸红微醺的模样,呻吟着颤抖的模样,伤心掉眼泪的模样…
眼角滚落了泪,老圆觉得胸闷得喘不过气。
未曾身临绝境,真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可以让你那么温暖,也让你那么锋利,可以让你宽容,也让你那么自私。
虽然是戏,但已足够让老圆发疯。如果未来的“告别”是这样,老圆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不管怎么练习。
去他妈的告别,去他妈的道德,去他妈的一切。
绿洲和陆彦正在交换戒指,老圆擦了擦泪,起身走向绿洲,一把拉过绿洲的手,取下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扔给陆彦,双手禁锢住绿洲的头,狠狠吻了下去。
松开绿洲,看她泪水涟涟。
老圆拿过话筒,面对着观众说:“我不能把绿洲让给任何人,我不要跟她告别!”说罢,牵着绿洲的手转身离开,将阵阵不息的掌声丢在身后。
从未如此疯狂的老圆觉得自己浑身炽热得冒火,如一个赋诗的少年,如一个单枪匹马的勇士。
而身旁的绿洲,笑起来真好看,像一整个春的好天气。
END
本文系槿砚原创,转载需注明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