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竹叶
南方的春天,雨季特别漫长,反反复复,断断续续,每年几乎都能持续一个月之久。虽然个性优柔又多情善感,也很喜欢戴望舒《雨巷》的情境,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三三就不喜欢雨天。
幼时家贫,妈很喜欢给三三她们姐妹四个买那种非常简单的白布鞋,款式和现在幼儿园的田径鞋极为接近。一年四季,每人两双。三三一直是个极爱干净的女孩子,她从来都不能忍受白色鞋子上的任何污渍。而雨天的路面总是潮湿的,底薄得就像赤脚走在路面上般的白色布鞋,无论如何小心翼翼规避,鞋子或多或少终会沾染污渍。因此便连雨天的乐趣,也一并在三三的世界里屏蔽掉了。
即使多年后早已长大的今天,已无须为脏鞋湿衣而忧虑了,三三依然不喜雨天,更不喜雨天出门。
漫长雨季以来的第一个晴天,所有的沉闷不自觉地一扫而光,即使没有任何的出游计划,整个人还是雀跃起来,哼着小曲儿,对着镜子扎起了头发,换上一早备好的心爱长裙子和薄薄的丝袜。
午饭后,带着小团子去了公园。在绿化带里找了张有阳光照射的石凳,抱小团子出来扶着石凳站着玩耍,自己也安然地坐在他的身旁。
绿化带其实也是个休憩区,人们三三两两结伴,或坐在相对着的石凳侃侃而谈;或坐一条石凳靠在一起玩手机;最多的还是结伴带团子们出来走走的,相互逗弄对方的团子嘻嘻哈哈,好不热闹;还有大一些的团子们,在家长的陪同下,跑来跑去,笑声朗朗,极为快活;有一两个调皮些的,会俯身抓抓地上的树叶,抠抠泥巴,越制止越来劲,极为有趣。
三三的小小团子,是个大个头但不太好动的小男孩,还不会走不会说,扶着石凳,倚着妈妈,挺着小身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比较热闹的所在,稍顷,侧仰着头看看妈妈,三三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便笑吟吟地在妈妈身上蹭蹭,然后摸着石凳拍着玩了会儿,蹲下去摸地面,不一会儿,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天性便显露了,摸了又抠,抠完又摸,无需练习,无师自通,不亦乐乎。
偶尔的清风拂面,使树上的老叶子纷纷扬扬飘然而下,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去接。简直就像在下树叶雨啊!三三在心里默默想道。
身处异乡,言语的不通,朋友的淡漠,归属感的缺失,使人生出许多隔阂与疏离,就连一向敏感的感受力,也变得迟钝麻木许多。此时此刻此景,理性标准判断显然是美的,就像学生时期的语文课堂上,老师念到某个句子说,这个句子很出彩很好,用了什么什么修辞手法,要学要记住一样。但是内心的情感,却是封闭静止的,故而三三什么也感知不到,只觉得空落落冷冰冰的,很是寡然索味。
但她内心又有个声音,一直提醒自己,要努力让心绪鲜活流动起来才可以,不能一直这样萎靡下去。“对不起,请原谅,谢谢你,我爱你!”看过的一篇情绪管理干货文里提到,对自己重复以上这几句话,会有助益修得平和宁静的心态。三三现在几乎已将这当成了出家人那“阿弥陀佛”一样的法号,时时挂在心头。倒也似确乎有些助益的,时时记挂着,就像无形中在心头挂了条意念的丝帛,负面的恶劣心绪一起,这意念丝帛便会飘舞着勤勤在心头擦拭,不追问,也便没联想,只是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想必心台终会澄明的。
有爸爸抱着团子快步走过,因天热脱掉搁肩上的团子外套掉地上却浑然未觉,另一跟着妈妈出来走走的团子看到了,大声喊“叔叔,衣服掉了!”,那爸爸越走越远,团子妈妈淡淡地说“叔叔也许不要了。”,团子不管,急忙捡了衣服飞跑着追上去……
也只有小团子们还能拥有这股子热情和善意去生活了,哪怕与己无关,只要察觉到了,也一定要全情投入,努力坚持完成并且做好。
可是,为什么成为大人以后就不可以了,赤诚真的那么不可取吗?受挫并没有那么痛那么可怕不是吗?是小小的团子们都可以忍受的事呢。
三三决定要努力改变自己,不可以变成麻木不仁的人,向小团子们多多学习,尽可能赤诚,勇敢,并且多一些,再多一些善意。
应是在此处呆得太久了,三三的小团子闹腾起来,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她抱他安抚他,把他坐在婴儿推车里,推着往回走。
在团子爸爸的店铺一直逗留到傍晚时分,才回家。三三推着团子去菜市场买菜,一直光顾的那家老板娘正在摊位后面的棚子里烧菜,香气四溢。
仔细一看,环境不好,摆设亦很是简陋,餐桌是折叠款,小小一张条形的,摆在靠摊位些的棚子中间位置,看桌腿,应是过旧了,铺了白底宝蓝格子的布,桌上并无杂物;已有两盘热腾腾的菜上桌,想必是刚出锅;三张宝蓝色塑料凳围着桌子摆放;炊具和餐具一应全都摆放在桌子右边靠墙位置,花岗岩砌成的简易灶台上;瓶瓶罐罐的调味料也有序摆放其上;摊位正后方靠墙的空角落码放着些杂物和小量的库存菜疏;水泥地面干爽。整个空间杂而不乱,错落有致。餐桌正上方亮着一盏暖橘色的灯,使整个空间都迷漫着一种复古的昏黄色调,很是温馨静谧,远远看去,极有些高中时代的《美术》课本上静物素描范本的韵味。
或许是饭点时间,菜市场里开始四处都弥漫着各式菜香混着饭香的味道,还有雾气缭绕的油烟在四蹿着飘散。
从菜市场出来,视线向上,太阳的余晖已褪得极淡,空气中的暖意也已消散,清冷的黄昏里,一群燕子排着大三角的队形在茫茫的天空中仓惶地飞。偌大的天空衬得燕群极是渺小,孤清,茫然,一派凄然的景象。
三三感觉自己像极那燕群的一员,即使心累,仍需勉力地飞着,但却又不知该飞向何处;天空虽阔,自己虽小,但却似乎并没有可以安放的去处;天色渐暮,家却始终没有方向。
菜市场的外围一溜儿都是铁皮棚子分隔成的一一间间店铺,-分别经营成各式小饭馆,小面馆,副食品铺,水果铺,手工糕饼小食品铺。
正值晚饭时间,黄灿灿的路灯下,不论街道还是店铺都极少人光顾,倒是各铺子里的老板们,都是一家老小极为齐整地围坐在铺子里的角落一隅,热腾腾地狼吞虎咽着,气氛挺热烈。
三三推着婴儿车里的小团子,路过一间一间又一间的小铺子,兜了满眼的家常饭桌情景,没由来的,对这世井的日常欢喜起来,心生向往。
市井的家常饭桌,活色生香地喂食了人们安稳,饱暖和能量。即便风尘仆仆,即便一身漂泊,即便饱经风霜,都可以,被安抚被收容。
三三推着婴儿车里手舞足蹈的小团子,路过一间一间又一间的小铺子,路过一张一张又一张的家常饭桌,兜了满眼满心的菜香夹杂着饭香,没由来的,跳脱了厌烦和淡漠,对这世井的日常欢喜起来,心生向往。
我也要好好做一顿晚餐,她静静想,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无戒21天日更挑战营Day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