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典型的中国式农民,同时也是一个标准的“退休""代课"教师。在我看来,父亲是很不幸的。对于自己的一生,父亲却很是知足。
父亲说自己很幸运,生在了一个私塾教师的家庭。当身边的小伙伴缺衣少食的时候,自己却总可以靠父亲那份微薄的薪水几分饥饿几分带饱地过日子。当别的孩子靠小米小菜换上学机会的时候,自己却总可以在父亲的私塾里随意读书。直到上高小的时候到了,父亲才离开私塾迈进了村中的小学。一年以后,父亲跨进了离家八里之外的镇上求学。随即是初中三年的十里外乡学习。生在并不富裕的家中,每次上学回家,父亲都得步行好几个小时,年少的父亲不知累,学习蛮带劲。
也许是爷爷更懂得"科技兴 国"的道理吧!高中的时候,爷爷把父亲送进了重庆二机校。开学前几天,父亲借了哥哥唯一的新布褂准备在开学头一天穿"装装门面"。出于节约,父亲几乎不选择汽车出行,而是选择省一半费用费时数倍的火车。阅沿途风景,父亲很惬意,学业特优。第三个年头,国运为艰,人民饥荒,学校运营艰难。停业优秀学生,是学校能做出的唯一决定。理所当然,父亲在其列。一年之后,国运更艰。人民更饿。肄业全部优秀学生,是学校痛定思痛的最终决定。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人不怨己,父亲肄业回家了。因为自己的学业优秀,因为自己的国家贫穷,更因为自己无法选择出生的年代。
坦然地,父亲做上了农民,待业家中,养老哺小。干一行爱一行。父亲是个出色的中国农民。耕田、播种、插秧、种菜、生火、做饭,甚至是缝衣钉扣,父亲都能学着做,甚至没有一样是父亲所不能做好的。种种田,转转地,读读书,哼哼曲,唱唱戏,吃吃小菜又何妨。父亲爱上了做农民,他享受着那悠哉游哉的生活。苦中自有甜处藏。
突然地,村里有人推荐起父亲来。据说是有位城中下来的知青要外出学习几年,学校无他人能替其学业。出于学生的原因,父亲做起了"教书先生",就象父亲的父亲一样。记得在我记事的时候,自己还曾好奇地问过父亲他到底教学生学什么。父亲讲了什么自己至今已记不得了。但我还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取出了好几本他求学时的笔记本,字迹较小,但特工整,清秀,其中一本上画满了叉叉角角,还有一些自己不认得的文字和符号。多年以后,我知道了那些课程一门叫几何,一门叫物理。也理解了父亲当年的任课是数学和物理。难怪有那么多人无力胜任那个职位。也懂得父亲为何能那么受学生欢迎的真正原因。父亲的心中,永远珍藏着他的求学生涯。那条求学之路,永远印在了他心里,长在了他一生中……
代课教师没有接受学校和学生的极力挽留,他又回家做农民了,为了他的包产地,为了他的子女和老娘。父亲依然提着锄头,行走在田间,奔走于小道,种着他的果木,捉着他的青虫,听着他的川戏,读着他的爱书还有《三国》。他乐呵着,做他的土农民!还有那个学生心目中的标准式的"退休""代课"教师!
肖老师没书教,他却一生在用行动告诉我:求学生涯,永远只留在自己的心中,走在自己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