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甜酒糟啰,小钵子的甜酒糟啰——”
有时候你还在酣睡中,这样悠长而响亮的吆喝声就开始像定时的闹钟一般,在门前的机耕路上响起,于是赶紧穿衣服下楼,父母早已下地干活去了。
于是只好跟着邻居家幸福地牵着大人的小孩跑过去围观一下,看那个朴实而有趣的大叔不紧不慢地放下担子,打开钵子上盖着的小碗,再解开绳子掀开那一层塑料薄膜,顿时一股浓郁的酒糟香扑鼻而来,哪怕不买,就站那儿拿鼻子使劲嗅一嗅也是划得来的。
有时候碰巧妈妈回来也会买一碗给我们解解馋,其实光干吃我也几分钟就能下肚,妈妈却会煮上一锅开水,舀几勺放到锅里,只要水集中开了花,立马关火,敲几个土鸡蛋,筷子迅速一搅,加点白糖,富裕的人家还会加几颗枸杞,那是童年里最色香味俱全的饮料,嫩嫩的蛋白呈絮状紧紧挨着那样嫩那样鲜的黄,水白色粒粒独立而紧凑的米糟们均匀分布在碗里,那几颗红枸杞简直就是锦上添花,待到凉得差不多了,一咕隆喝下去,滑溜,爽口,微微的甜腻,满足的回味……
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暑假的时候则会听到,“冰棍冰棍,绿豆冰棍,牛奶冰棍!”
那声音清澈而明亮,在写着作业的我,打开文具盒只要还有两毛,赶紧追出去,要三根绿豆冰棍,看那骑着自行车半大的小孩跳下自行车停好车,来到后座,掀开棉被,打开泡沫盒,嗖嗖地冒出一股冷气,他拿出三根绿豆冰棍递给我,又迅速地盖上盖子棉被。
这样的天速度不快怕是要给那火辣的太阳吃掉去,我兴冲冲地拿着找回来的五分钱姐弟仨一人分一根,就打开那层油纸添起来,万不敢用嚼的,只有慢慢舔看那绿豆一颗颗冒出来,没了皮然后随着舌头一点点融进嘴巴里才能品出那独有的清凉美味。
小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的愿望就是可以有一辆自行车一个泡沫盒,然后混迹于各个村庄角落去卖冰棍,碰到哪一天卖不完,好躲到哪棵大树下吃它个兴致勃勃、酣畅淋漓......
然而还没有实现,不知哪一天泡沫盒和半大卖冰棍的小孩就都不见了踪影。
夏天卖豆腐脑凉粉的也不少。“豆腐脑凉粉哪—”往往是个中年妇女,担一担子,一头豆腐脑一头凉粉,买的人总是零零散散,但却是极好吃极爽口的。
秋冬里来的就是打爆米花的啦。
那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他挑一个担子,一边是爆米花的铁炉子,一边杂七杂八的杂物,担子不轻,边走边喊,“打冻米哦—打冻米”他似乎故意拖着音,似乎听到的人就格外多,不过记忆里每来一次打爆米花的,真的都是家家户户都到米坛子里舀上一两斤米用脸盆装着使唤小孩来排队。
大叔往往就在晒谷坪最宽敞的地方,有序地摆起了他的行当,支上炉子,架上火,糖精等料放于旁,布袋子抖掉灰尘杂质都准备好,待到火烧得差不多了:第一家的米放进铁炉子,加点糖精也可以加自家的白糖,然后大叔就开始一下一下拉炉子,我那会站在排队的队伍里,是心心念念想去拉下那个铁环。它是那么神奇,没多久就要开始准备出锅,套上之前准备的布袋子,只听轰隆一声,大量的爆米花就跑到布袋子里去了,锅与袋的连接处往往还会留些焦一点的没发开的米粒粒,我往往竭尽全力倒出来,因为比起那白花花的爆米花更爱吃它们,可以听到清脆的嘎嘣声,特别香。临近黄昏才全部完工,家家户户的小孩们几乎都像过年一样,一把把抓到嘴里吃着笑着。
临近过年的时候,偶尔也会来个烤蛋卷的,比起打爆米花的,他们就显得高大上,他们往往一行三四人,是个大机器,貌似要用电,他们吆喝起来风清云淡得,“打蛋卷,谁家要打蛋卷?”
记得有一回场地选在我们家,于是附近的乡邻都拿上原料跑我们家候着,面粉鸡蛋油白糖黑芝麻按他们说的量一搅和,舀一勺往那个圆模子上一淋一夹一开,再夹出来一卷一切,蛋卷即刻而成,趁热吃还没有完全酥但也是着实好吃的。
他们会提醒你,凉了再吃,于是片刻再来几款,脆脆的酥酥的香香的根本停不下来,母亲往往收到一个袋里用绳子扎起来,说是要过年装盘吃。
除了吃当然也会有很多其他的吆喝声。
“磨剪子呦砍柴刀呦—”
这是喊唱着的,我至今觉得这个声音很有地方特色很有代表性,以至于多少年过去那个腔腔调调仍可以学的来;
“蟑螂药耗子药苍蝇药……”
那人懒,都是提前录在喇叭里,一遍遍速度极快,这样也似乎少了些味道;
最早的时候还有剃头剪头的,提一小工具箱,吆喝得底气十足,“剃头剪头了哦,剃头一块剪头一块五”,有人响应即到哪家借一凳子,就地开始手艺活;收破烂的是常客,“啤酒瓶饮料瓶旧报纸旧书烂铜烂铁纸盒子……”小时候换点零花钱全仰仗他们,所以那会走路都不带看天,因为有了收破烂的顿觉遍地是宝,啥都捡回去只盼着他们来鉴宝;
还有收牙膏盒的,我一直没听明白他们的吆喝,不知道哪地方人,那个音只能明白他们是要牙膏盒,于是看自家有没有挤得再挤不出来的牙膏盒,甩到他们手里,要五分钱还是要一颗糖随意……
我记忆里常常会无端响起这些吆喝声,悠长响亮,清脆明快,是童年乃至少年时光里不可磨灭的美好记忆。
于是我常常感恩,生在这样的小户人家,不是穷乡僻壤,也非繁华大城,而是交通这样便利临近县城的城镇村落,所以才自小就接触了这些可爱的手艺小生意人们,勤劳朴实善良,靠自己双手过着美好的生活,可能仅仅是靠这些来养活自己养活一家人,然而正是他们,正是这些贩夫走卒们,点亮了你的生活点亮了你的记忆。
虽然快速发展的工业生产迅速打败了这样的农家手作,然而我一直在怀念,我再也没能吃过那么好吃的绿豆冰棍,爆米花,烤蛋卷……
于是也只有怀念,那些悦耳动听的吆喝声……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