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希望一切好起来,可时间对孤独者过得好慢。我时常在屋子里忽坐忽立的消磨时间。周五,这个渗透着忧伤的日子,我不希望她来,可她总来,我在心底计数了多次,要找个玩处,可我把一个个筛选了,俱没收获。赵江是个记者,二十五岁了还没谈恋爱,实际他只是皮肤黑点而已,但前几天也找了个很丑很性感的女孩同居了,遂沉入温柔乡,断绝了所有原先朋友的信息,他的理由是他的女朋友带不出去,放在家里会很快乐么?我试着叩了一个电话,听得的果然是唉声长叹。昔日同事赵萍,现在在电视台跑广告,莫名其妙就把头发染红,让人很不舒服,不悦目又如何赏心?还有何旦,总是约我,可她过胖的脸总是双着下巴;王亭年龄比我还大,她好几次向我诉说她的寂寞,可她曾和男朋友同居过;李珊是保险公司职员,稳定工作,收入颇丰,可她太爱唠叨了。唉唉,这些先生小姐们我都和她们热情的聊过天,那时我上班,大家一起玩解解寂寞,能接触寂寞么?我痛苦着,为什么这些对我兴趣宛然的女性我都不感兴趣,老天总喜欢阴差阳错。不让我遇见那一位。
那一位应该笑容如花,面庞清秀,长头发散着清柔,身材苗条丰满,眼睛多情大方。可她总是在那边。一位外国朋友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不错,因为他首先对周围人和事很苛求,而同时具有和周围人一样的下流想法。
我一个人,我对我身边的女孩充满热切的向往,我对她们充满神秘和赞赏,虽然也许她们很平常。就象穿着黑衣服的阿华,我突然觉得她很高贵,在我眼里飘来荡去,直到心里。
周五了,下午,燕子的房子似乎有男的出来倒水,贞莹的房间里似乎有很粗的男音,唯有阿华的房子如一弘静水。黄昏时还亮着灯,我尖着耳朵也没听到声音,她也许在里面,也许出去了,或许还有一个男的呢?对了,中午,她的房子里是有男音的,她们还一起吃了午饭,但她们的门是开着的。但现在是关着的,男士还在么?我似乎听到床的咯吱声,或许正热恋呢?我忧伤的想。这房子只有我象一只晾着的馋猫,这世界真的不公平。
我是个近视眼,直到现在我对周围这几位的女生面目还迷糊,阿华的对面住着两位女中学生,总是嘻嘻的不成熟的笑,那自然不必串门的,那么就只有阿华了,她的床铺是不是在响?我把门半开着,天黑了,电风扇吹得我喉结有点哽咽,我把电风扇的吹拂想象成温柔手的抚摸,在这间房子里,毕竟只有他是个动的生命了,其余是死寂,我的墙上的字已现出苍白的孤独感,象我一样。
我听到阿华的门打开了,又关上了,她到楼下打水去了,回来时又把门打开,于是我就肯定只有她一个人,啊哈!周末,也有人象我一样孤单!但阿华的门顷刻又关上了,我串门的想法也便关闭了。我无聊的在帖桌的报纸上乱写乱画,感到晚上的电风扇还有点热。突然,灯熄了,灯熄的时候我正在楼下方便,上楼时看到四楼梯口站满了人,一个很眼生的女孩叫我去叫老板,老板不在,我回来时,她问:找到没有?我看她挺漂亮,只是后面有一位光着上身的男士把手放在她的腰。四处一片黑,怎么办,阿华恰好打着火机寻找着什么,我趁机借过来,她问我有蜡烛么?我说要找。找了许久找不着,我便想关上门出去玩,阿华也在前面走,我把热忽忽的衣服往身上一罩,心想是可以约阿华一起玩的,可灯已亮起来了,阿华说灯亮了,我只好往回走,拿起陀氏的《罪与罚》看起来。阿华十多分钟才上来,她的门一直开着,凳子还咯咯的响。我想该还阿华打火机了,我故意把我的火机给她,试探她欢迎的程度。她说她的小一些,我看她是笑盈盈的,所以回来换时把衣披上把门关上了。我坐在阿华的床上了。
我什么时候变得文质彬彬了?唔,失群的大雁自然也对灰黑的云彩有钦羡心呢?看阿华正在学平面制作,我就滔滔不绝的把我的广告从业经历说了出来。面对女性,我发现我的口才仍旧是特别的好,阿华逐渐把电脑关了,侧过身来和我说话。她问:你应聘时紧张么?我说我当过广告公司的经理,招聘过别人。她说当老板有什么感觉。我说还不是一样,大家都是凡人,我只是觉得让别人帮我做事挺惬意,然后我把我的广告文案精华介绍了一下,她显得兴致嫣然,说:你不是中文系的么,我同学说你在写作,想当作家。我说我现在是专业写作,但写作也是一种策划啊。象你们搞广告设计也是一种策划,需要新需要奇,我们是同出一脉啊。她频频点头说正好找到了一个师傅了。我发现阿华有一张很嫩匀的脸,只是脸皮给人的感觉很薄,牙齿似乎随时会脱颖而出。当她听得津津有味时我感觉她确实挺幼稚肤浅,但不是学生式的天真,她似乎有种缺乏书本知识的苍白,她肯定很少看书,她几乎没有什么见解,没有使我启迪的东西,也就是说她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女大学生,普通得很难给人留下印象。
然而我感动于她的谈兴,她兴奋起来还撩了几下裙子,她显得有点压抑,这与她封闭的个性有关。我们很快聊了近一个小时,我把自己袒露无遗,实际上我本来就是一爽直的人,不喜作假也不修饰。临行时我说我要出一本书,叫她帮我设计个封面。她很情愿的说好。
恰好,门口有个男士站着,说可以进来吗。他赤着上身皮肤很黑。他一进来就热情洋溢的说着平淡无奇的话,口齿也含糊不清。还作着很轻率很孩子气的动作。我努力想奉和他笑,但找不到由头,觉得他实在是太缺乏魅力了,正想离开时,灯熄了。等灯亮时那男的不知去向,阿华的门一关闭。
晚上,我想,他不会是阿华的男朋友吧,但他分明是出去了所以至少没有同居。夜很深时,我忽又听到了一个神秘的声音对阿华说话,好象是钥匙什么的,又好象向阿华讨水喝什么的。但不久又听到贞莹的声音,似乎问钥匙什么的,再下来又听到贞莹那边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正和她的男朋友吵架。
第二天清晨,我把我书的标题拟好,并把自己的作品集也附上,要她帮我设计封面。她正吃早餐,问我吃了没有,还笑盈盈的盯了我好一会。
上午我去桃子湖,想找个门面做生意来维持我吃饭,本想转一整天,但转一上午就乏了,我还想到我周围有阿华贞莹呢。四点赶回来,一睡就睡到天黑,待吃了晚餐,正见到贞莹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出去,她也瞅了我好一会,而她身边那位豁然竟是昨晚找阿华的,我没太深的印象了,但昨晚他那神态我很反感。他纯粹是那种没底气的混混儿形象,他说话的乏味使我摇头,于是对贞莹禁不住同情起来,这般黑碳的身子压在贞莹那娇嫩洁白的身上,真叫人忍不住为世上的美鸣不平。同时想,难怪贞莹总带着红杏出墙的神态,又再想,贞莹找这样一位俗气的男友她自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对她印象就又减了一层,虽然在水笼头边她仰起头想和我说话的神态挺迷人,还有昨天停电时娇滴滴叫我喊老板的也是她。
我洗完澡已很晚,阿华的房间有灯,但没声音,我不知道她是一个还是两个,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今晚就知道阿华是不是和人同居了。可一整晚阿华的房子没点声音,而灯光始终亮着,直到十二点才有门开的声音,所以我知道至少一个人在里面。今晚天气很热,我几次醒来又睡着。加之我想我和阿华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交流,我精辟的让人启迪的言论恰好让她消化消化,况她还要看我的作品呢?
周日晨,我碰到阿华在洗脸,我们对笑了一下,她显得挺友好,相反,我觉得自己够酷的。接着,燕子来,我侧过身让她过。中午,停电,很热,我不知阿华在不在,燕子和她的男朋友吹风,我也兴致地唱着歌,还和一个木匠开低级玩笑,然后我和燕子的男朋友聊起天来,他在一家开发公司上班,而我对本市开发公司太了解了,我侃侃而谈,使这个男的很佩服我,正好,阿华的门开了,但人没出来,我想到她房子玩,看她正躺在床上,便退了出来。
整个下午我感觉阿华一直在睡,我在五点时把那本广告书还给他,她已坐在电脑边,于是我对着电脑侃起来,我要她做一个太阳,她就做了一个。她说她看了我的作品,想了几个封面。我问她对我作品感觉如何,她说还不错只是一个模式。于是谈电脑,我觉得挺乏味,两人也不是谈得很热烈。于是我出来,阿华仰起头看我,她可能认为冷落我了。其实这也不是使我难过的地方,使我难过的是另一件事,因为我和阿华挨得很近时,我闻到的不是体香什么的,而是带有死老鼠的气味,我仰头窒息了一会,阿华竟有狐骚味。这使我很快明白她一个人过的原因。
于是我禁不住有点可怜起阿华来,晚上我没去她那儿,她却在我的门口走来走去,周日她整天一个人不出门,因为贞莹她们都和男朋友玩。下午,她俩分别送走了她们的朋友,阿华才显得有点活跃,时不时到贞莹的房子,还发出压抑的欢快的笑声。
周一,我出门,在她们学校门口我发现了贞莹,她对着太阳做了个遮望眼的姿势,在她们教学楼前我看到了阿华她们,好象一整班在开会。阿华带着墨镜,燕子则转过身远远的看我。我回来时只有贞莹一个人在,她的桶子响声等就格外清脆。她显得很活跃,我认为是受到滋润的缘故。她在我窗前走来走去,我隐隐觉得她已在阿华的房子里看了我的作品。
晚上我忽然有点烦,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想找阿华说话,可阿华已带上门出去了。一去竟很久不回。我就突然想着阿华其实是个有心计的人,从我那天借稿纸到我看人的经验,还有昨天我去玩时她说了一句:“你学会设计也好呢。至少出书不要请别人了”。我想她是故意逼出我叫她设计是想借此接近她。还有,她昨天画太阳时顺便画了一个小孩子,我应该说:“这是你的自画像吧,”幽她一默以调和气氛。另外,她说她近视不带眼镜是不想装斯文。我说:“你不喜欢装斯文么?”连说了两次。她说那倒不是,竟耳根子发红。男人你说你敏感。女人比你更敏感呢?
于是我想,阿华看到我一天没回,看到我进屋,故意出去,一则证明她有地方玩,二则可以掉我胃口。而我九点开始想续写我的《孤独者之歌》的下集了,写得兴致,竟是下笔千言,一发不可收,对她的再回来已没兴趣了。只是在中途倒水时我看到了贞莹,她站着看我使我很不好意思。然后她到阿华的房子,我猜想正看我的小说,因为她房子有人大声叫她也不去。
贞莹出去后阿华的房子还是开着,我想以讨杯开水的理由去找她。但因文章写得投入就耽搁了,我打个呵欠时阿华的房门已关了,但不久我感觉阿华的灯照在走廊上,我想下楼去方便,顺便到阿华的房子转一圈,因为晚上她洗了澡不至于有狐气,但上来她的门又关了,我想敲她的门,但一看已十一点多,勇气又是大减,但今天交流的愿望满浓,所以拼命在纸上写要有勇气,勇勇勇!但最后到底觉得没必要。带着微微的惆怅,我黯然的熄了灯。
清晨,我们同时开门洗漱,她说她的电脑坏了,中午我就和她研究起电脑来,气氛是异常的和谐,我们头碰头也研究不出来,但我身心畅快多了,我说我明天可以帮她抬过去,她说:那可不好意思。于是我吃饭去罗!
我早早地往房间赶,刚开锁的刹那,她的门陡的大开,看了我一眼,又关上了。我因有事,在房子拿一样东西就走了,觉得她的动作挺复杂,三十分钟后我回来,她的门又陡的大开,而我一身汗,先洗个澡再说,正碰上阿华在洗衣服,她特意过来和我打招呼,我便看出她的语气中有着无奈。洗澡回来,我正梳头,阿华忽的从我门前走过,而我的门因为风的缘故,一下自关了,而且很响,我再打开时,她的门已关了,我很不好意思,可不要误解呵!于是打主意今晚找她聊天,她今天许是电脑坏了,无聊吧,想和我聊聊,但又不敢,或者她是叫我明天搬电脑呢!这个女孩也是,不喜欢看书,电脑一坏,自然没事干。但我现在想掉她的胃口。看书一口气到十点,阿华的灯已熄了,她竟睡了,阿华!未免太夸张了,倒使我有点不安了,她此刻定然正寂寞的望天,我走来走去,把门拉开一条缝,希望她能起来,然而她的房间一片寂静,我想她肯定在等我去敲她的门,我一敲她就翻身起来,那么话题就在花与非花之间停留,那才爽。我今晚是预计给她看手相的,看手相是我接近女孩子的高招,两手一握,然后辅之以挑逗之语言。嘿嘿,于是我叮叮的过去,咚咚,这是我第一次敲门,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
早晨我出门,恰好碰到她,她穿白衬衣不好看,阿华是一个封闭型的女孩子。我后来向她提起周六的事,她说她去玩了。我明明知道她在家里,可见她是怕人瞧出她的孤独。我再问她的电脑的事,她说前天叫了一个同学一个男孩子,帮她搞好了。我就有点想笑。走到她房子时,她从床头拿出我的文学作品,我问她感觉如何,她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声,不错,就没下文了,我是不是太自负了?
天气逐渐转凉,临近周末时贞莹就有点坐不住了,大声喊阿华,于是她们窃窃的说话,我隐隐能听得。“那个男孩子很有才华,只是有点酷”是贞莹的声音。“要抓住机会呵……”我听不清了,嘻嘻,嘻嘻,她们笑起来似乎比男士还下流。
后来我以随意的姿势踱到阿华的房子,她竟有点慌乱,我反而觉得她过于拘谨,缺乏女孩应有的灵性,也许是我没能激发她的可爱吧。我觉得有点乏味,加之她对文学的迟钝,我更觉得索然。啊。在荒凉的季节里,只要是生命就是风景,我们何谈选择,何况阿华有一张姣好的脸。我打开门出去了,阿华的电脑还没去修,好象她的同学没时间,她绝对不会对我开口的,而我惮于对电脑的敏感,觉得没必要揽这笔业务。
周末,是个艳阳天,秋天的太阳易让人产生欲望,孤独的青春需要收获语言、吻和拥抱。我在外转了一圈,企望遇到一个笑脸什么的,那怕是一个背影。但慢慢的终究觉得有点空洞,也许还不如阿华还算白的手,说话时微露的牙齿,贞莹猛地回头瞧我的姿势,或大胆的带着挑逗的神情对着我,久久不别开。燕子该站一边了,虽然前天她挡在过道上,我叫她让一下,她竟很有感觉的向我笑了一下,但也难于掩盖她的俗气。
清晨,阿华的房子正开着,当我坐下不到五分钟,就有一个男的咚咚咚咚地往里走,他本来是阿华对面中学生的老乡,前几天在阿华的房子侃了一通,声音很大,我听的尽是某个录像的踢打动作什么的,打桌球的注意点,刘德华的鹰勾鼻什么的。“电游室我一坐通常是一个小时”。他的粗嗓子带着炫耀,我听到很无聊,阿华却不时发出欢快的大笑,临别时还送了他老远。现在这个人又来了。“我昨晚看了一通宵录像,很困”。那人带着塑料本地话说。阿华却连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可以睡到我床上”那个人还显得嘟嘟囔囔,阿华就反复宽他的心。然后是阿华咚咚咚咚出去的声音,然后又是阿华咚咚咚咚进来的声音,贞莹穿着拖鞋在我窗边叫了好几声,阿华的房子都没有声音。
我吃完早饭回来,阿华的房子还一片寂静,但当我躺在床上半休闲的看书时,却突然听到阿华的房子传来剧烈的凳子桌子的撞击声,接着是那个男的猛地把门拉开,飞一样的往楼下跑,然后是阿华的嘤嘤的哭泣声。
我想去探个究竟,但终于没有,孤独的人总是在自己心灵翻江倒海还喜欢给人一张平静的脸,他们对别的人和事思考得很深刻透彻,同时却把自己丢掉了。
后来是贞莹的声音,她在阿华的房子站了片刻,然后敲我的门,第一次女孩敲我的门,况且又是贞莹洁白的手指,我微笑着打开门,她问:“阿华怎么了”,我摇摇头说不知道,贞莹带着埋怨的神情瞧了我一眼,我边跟着她到阿华的房子,看见阿华正伏在桌子上。我终究觉得和她还很陌生,默默地退回我自己的房子,贞莹也出来,在我的窗前站了一会,在我门前作出欲进不进的动作,我没有用眼神和微笑鼓励她,她不久就装作有急事般走开了。
我终究不知道阿华为什么哭,也未必要知道,我只知道和我的这些邻居们要离别了,月底我将不向任何人告别的搬到新的地方。在这里,我不知道我给别人留下了什么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2019.6.27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