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时日,清儿的贤德便传遍整个济城,无论是济城人户还是邳州旧民,皆来请教清儿养蚕织布。她便也一视同仁,将自己多年练就的手艺尽授众人。
清儿今日终得空,她端坐在营帐桌案前,轻轻放下无为亲自所书札记,从胸口慢慢吐出一口气。她望向帐外,望向岗哨上的兵士,望向天空,望着鹿璃山方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成为邳州夫人这条路上,她已踏出了第一步,已得全城百姓接纳。至于剩下的路,她也只能静待机缘。说起静待,她在鹿璃山“静待”了那么些年,若论起“静”来,或无人可及!
此间,比起清儿的静,五位耆老已然坐不住了。往日只见这位新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只以为她不过在帐中做几件衣服,烧烧茶饭罢了。皆以为她一个山野孤女,处处退让,事事隐忍,好拿捏得紧。只未想一时之间,她竟不声不响得全城百姓赞许。
看来,倒是他们几个老家伙疏忽了,竟是小瞧了这个山野孤女。看来,他们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而彼时各将军府邸的夫人们也着实惊了一惊。诸位夫人亦是恍然回过神,不过心内酸楚更甚,又不好发作。也唯有姬夫人,玩味笑道:“有意思!”
魏念念自上次从童府回来便被魏夫人死死看住,纵使魏夫人对她苦口婆心,软硬兼施,让她放下对童岄的念头,但她似乎一句未听进去,只做着着自己嫁于童岄的梦。她始终不明白,自己自小与童岄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童岄待她是如此好,又怎肯转身娶别的女人?念念不服气,定要弄个明白,便在魏夫人出门走动,趁婆子打盹时偷偷逃出府去,一路直奔军营。
念念少时,像小尾巴般跟在魏轸和童岄身后,竟也随意出入军营。而今,童岄因念念平素太过没规没矩,为她名声着想,便下令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出入军营。纵使府里赵婆子来回清儿的话,或是魏夫人来看魏轸也得通报方可入军营。而念念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管跑到军营,便要硬闯,却被士兵生生拦在营门口。
念念见硬闯不成,便软磨硬泡,撒泼打滚,也顾不得什么女子礼节和名声。她心里也笃定,守卫兵士根本不敢将她怎样,纵使整个济城,也没人敢拿她怎样,便也就无所顾忌。
她硬要见童岄,而今日童岄和魏轸正巧带士兵出城训练,竟谁都不在军营。哪怕守卫兵士说破嘴皮子,念念仍是不信,偏要进去探个究竟。总之,今日她若见不到童岄,是决计不肯甘休的。守卫被缠的无法,只得来禀清儿。
清儿听是念念在营门口撒泼,立时蹙起眉头,当真头痛得紧。她这两日忙着教授众人织布养蚕之事,竟忙的把她给忘了!
西越,向来女子最重礼仪名声,若让念念如此闹下去,那么魏家的脸面,甚至童岄的脸面也都要不得了。而如此,念念日后又该如何论嫁。清儿来不及耽搁,随守卫来到营门口。
但见守卫死死挡着大门,任由念念胡搅蛮缠,可谓不知所措,左右为难。军令不可违,他们不得放念念进营,但又怕伤了她再得罪魏轸,当真一个头两个大。但见清儿来了,守卫兵士这才松下口气,立时给清儿让出一条路来。
清儿见此景,一股火气直冲脑门,险些稳不住。这丫头确让魏夫人和魏轸惯坏了的!自然,童岄也脱不了干系。清儿眉头紧蹙,径直走到念念面前。
“是你?”魏念念见到清儿,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嚷到,“我要见兄长,你让开,我今日定要见兄长。”
“他今日与你家兄长确在城外练兵无疑,你怕是见不到他了。”清儿紧蹙眉头,思虑再三还是忍了火气,好声劝道,“回去吧,莫让你母亲担忧。”
魏念念听到母亲二字,瞬间愣了一愣,想到母亲,她更是回不得了。
“那我便去城外寻兄长。”魏念念白了清儿一眼,转身便走。未曾想被清儿喝止住。
“胡闹。”清儿顿觉火冒三丈,这丫头当真任性,无奈斥责道,“如今大战在即,全城军士皆在城外操练备战,岂是儿戏,你如何这般分不清轻重?”
念念本就不待见清儿,如今见她如此呵斥自己,心里又急又气又恨,说又说不过清儿,一时之间便冲过来要与清儿动手。一旁守卫见状,方要上前阻拦,但见清儿顺势拽住了念念胳膊,念念便如何都挣脱不下了。
清儿是习武的,她的力道,任念念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得,就这样被清儿死死摁在原地,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恨你,我恨你。”
念念一时悲愤交加,眼泪便汩汩落下。她何时受过这般委屈,任谁人不是哄着她的。
“你放开我,是你,是你这个山野孤女抢了我兄长,若没有你,兄长娶的自是我。”
“放肆,怎得如此没规矩,你需得称我一声嫂夫人。”清儿死死拽着念念手腕,任念念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下。而清儿从方才隐忍,至彼时已然愠怒。转头看向宁俞,“去把魏夫人请过来,将她领回去。”
“不,我不回去,不要去找我母亲,母亲并不在府里。”念念一时急得嘶声力竭哭喊起来,手脚并用要挣脱清儿,挣脱不成,抓着清儿胳膊便要咬下去。
“原是如此,你又是偷跑出来的。”清儿见状一把将念念放开,念念在惯性下跌倒在地。
清儿死死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念念,直看得念念动也不敢动。
“当真是惯坏了的。”清儿在心里暗想,转头吩咐宁俞:“去魏府将看管她的婆子请来。”
“是,夫人。”宁俞转身急走。方才念念出言不逊,她实为清儿捏了一把汗。念念素来闹起来,便是谁也无法。且她自小受众人格外看顾,是重说也不是,轻说也不是。宁俞想着间,便看见魏家的婆子气喘吁吁往这跑……
“你如此任性,迟早会闯出祸事,又当如何?”清儿沉声道,“纵使童岄惯着你,魏轸惯着你,它日若闯出大祸来,可还有人保得住你?”
“你凶我?你凶我?”念念一时受不了,起身便要打上前来,又被清儿的眼神喝止住了。念念当真从未受过这般委屈,放眼济城,哪个不是哄着她的,想到这里,魏念念委屈更甚,不管不顾嚎啕起来。
彼时,宁俞带着两个婆子焦急跑过来。两个婆子见此情景,先是一愣,旋即想到什么,立时跪在地上同清儿请罪。清儿也索性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免得伤了童岄和魏家的和气。
“军令不可违。念念今日闯营,被兵士拦在门外。她非要见少主,恰巧今日少主同你家魏将军在城外练兵,并不在营中。她便要出城去寻……当真胡闹。”清儿扫视着婆子几眼,沉声道,“我一个山野孤女,或是攀嫁了邳州少主,竟让念念如此恨我,竟不顾礼节对我出言不逊。好生领回去,将今日之事同婶母说清楚。女儿家最重名声,众目睽睽之下,再任由她如此胡闹下去,怕会闯出祸事。”
“是夫人。”两个婆子羞愧难当,一人一边架起念念便走,边走边祈求道,“小祖宗您可别在闹了,让别人看了去,魏家脸面可都丢尽了,我们魏家可如何在济城抬起头来,您将来又如何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