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周,我便要启程去不列颠,重游那片我从前学习生活过的土地。当年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不舍,也没怎么告别,因为总觉得想要回来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没想到,再相逢,要等六年。其实不止不列颠,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阔别多年。
我打小在江南小城长大。城南城北只隔几条街,没有起步价到不了的地方。穿过一片林荫道,就是幼儿园;过个马路,就到了小学。幼儿园同学不少变成了小学同学,小学同学不少变成了初中同学,初中同学又有不少变成了高中同学。想在这个小城上演一场声势浩大的离别,似乎很难。离别当然也有,但总被一次又一次的重逢打断。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记忆中的那场重逢竟成了永别,而当时的你,并没有好好告别。这份遗憾之深,很可能超过“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少年派在墨西哥湾获救时哭得像个孩子。他哭不是因为获救,而是因为共处了227天的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离开时连头也没回,给了派一个没有任何仪式感的告别。中年派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依然心痛不已,感叹做事要善终。少年派原本想对帕克说:“理查德·帕克,我们终于熬到头了。我们得救了,你能相信么?没有你,我不可能活下来,我对你的感激无以言表……我希望你能记着我,像朋友那样。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真的。你将永远留在我心底。” 可这些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却只能永远堵在派的胸口,令他抱憾终身。编剧朴智恩将这段故事浓缩成了徐宜花的一句台词:“道别要早早做才好,因为到了最后那一刻,就没法好好道别了。”
忘了哪个作家说的,说人最可悲的不是得癌症心血管疾病,而是老年痴呆症,因为后者意味着失去这辈子最可贵的东西——记忆。我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记忆无敌好,能事无巨细地回忆起故人往事。彼时觉得体验过就是最好的纪念。旅行时,总觉得那些标志性建筑网上一搜就有,根本不必费心拍。对“到此一游”照更是提不起兴致,就像蓉儿说的,当时装文艺青年都不屑拍自己的照片。于是乎很多时候一趟旅行下来,拍的全是些非主流的街景,同游的人常常连合影都没有。而不旅行时,又觉得周围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到时候还有毕业照垫底,无须合影留念。于是乎许多朝夕相处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望断天涯路了,而到离别时才想起当初居然没有什么可以纪念当年的韶华。
今天找了几张老的照片,为我拍这些照片的朋友好多都已多年不见,好在这次返英应该有机会再见其中的几个。关于离别,关于老友,可以写的还有很多,下次再叙。但更重要的是在离别前,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