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出身名门，小时候给太子当伴读，姐姐又是太子心上的人儿，长大了自然很有风头。后来他爹（老相）忽然去世了，他受命于危难之间，破格领了他爹的差事，做的比爹还要好，升官比火箭还快，加上少帝信任，很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叶本身是要袭亲王名的嫡长子，却因自幼习武，向往江湖，与亲弟弟身份来了个偷天换日，去临安做大侠了。
老叶在没离开京城前是个孩子王，心思活络主意正，名流家的娃儿都以他马首是瞻。老王跟老叶家交集不多，他身体不好，整日读书不爱凑热闹，按理讲他俩应该不熟，实际上彼此亲密到老王的小表弟们都嫉妒。老王对老叶的天资和侠义心向往之，老叶也喜欢老王冰雪聪明剔透心肝，俩人在老叶离开京城前一晚私定终身，约好十年后各自成就一番事业再谈风月。
十年里两人确实都有所成，皇帝对老王颇亲信，却又有所提防，他即位后就给老王的姐姐封了贵妃，位后宫之首，可姐姐生下小高没几年就去了（老王是小高的亲舅舅！这个操作是否很灵动），皇帝连皇后的名分也不肯赐一个，小高的继承人地位自然悬而不决。老叶则很快名满江湖，却在而立之际被奸人祸乱，把临安内种种纷乱都嫁祸给他，令老叶名声狼藉，再次崛起似乎很难。不孝子也要进京看看爹妈，每年冬天返京，在王府上呆的时候比在自家呆的多，开春儿了才回临安去。后几年他眼看着老王身体越来越差，工作起来又不知节制，就动摇了把人带走的心思。他趁着老王身体还好，拐带去了江南几日，老王喜欢临安某的一株梅花，有投其好者要把梅树移到他家府上，老王却于心不忍。老叶说你要是喜欢，我就把整个城买了，只给你清清静静闻花香。
老王说过去觉得十年太短，仿佛想象中我一夜之间我们就能成参天树，成就一番事业，我小时候以为自己至少能活六七十年，再不顶济也有四五十阳寿，没想三十就是一个坎儿。老叶听他说的心慌慌，连吻带哄让他封了嘴，可他也心知道，不吉利的事儿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正在发生的。
老王不打算就此打住，过几月，他又去信说自己一生可能俯仰不愧，唯独愧与叶修，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兴夙愿，不想天不假年。老叶不怕天不怕地，明知千里之外那人日渐憔悴却无计可施。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嘉世天塌了，名戟却邪落入后生手中，追随多年的门人也各自离开，一时难振旗鼓。对他而言，金盆洗手非比容易，回家安安心心袭爵吃饷，荣华富贵是娘胎里带的，可他偏不，身边人连一心追随的邱非也遣了，非要再白手搞出来个世外桃源。
有人问老叶何必执着，老叶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可他听到我尚能折腾一日，反而比灰溜溜的回来更欣慰。老王当时已经很不好了，皇上差太医院的薄情儿时不时看脉，脉象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薄情儿哭着辞了差事要尽孝悌照顾大表哥了。先天不足加积劳成疾，稍微劳心费神就要累的不成人形。老王病糊涂时觉得自己一了百了或许更好，甚至恍惚看见老叶接他下江南采花去，鼻尖儿也嗅出梅的暗香来。可他也明了自己还不能死不能走，几个弟弟只有小别在兵部领了个像样差事，皇恩浩荡都看在他的面子上，文武百官，庸者碌碌，唯独他可撑的起半边朝堂。不少人盘算着他的死期，等着棋局动荡，逢源变幻。
京城临安之间的信一封一封来去，到了深秋，老王写字都写不成了，只好喊小高模仿自己的字迹给老叶应付。老叶是何许人，没几次就发现了其中纰漏，预备着煅完千机伞就启程回京。可他却不知道，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老王就没了，临终之前小别哭着说为什么您不去找叶修，至少让他看看表哥最后一眼，也不至于怨念。老王说，我与他从来没怨，只有未竟的爱，再来生我也愿意爱他。既然如此，你就找个人骑匹快马，把这京城的雪声告诉给他听吧。
叶修炼成了千机伞，从闭关的小屋里猫着腰走出门。梅花尽数开放，飞雪悄然飘零，远处一匹白马，踏着稀松月色而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无悲亦无喜，数月以后，再次称霸五岳的君莫笑退隐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