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又来到了夏天

6月6日,下午15:00.细雨未作过多停留,便匆匆远行.院子外茂密的香樟树又开出了满满的绿色.纯粹质朴的气味消磨了夏日的不安与燥热.小巷的青石板路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一切都像新的一样.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靠在樟树粗壮的树干上.两个相爱的人和这江南水乡所独有的风韵相得益彰.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过往的路走的有多艰辛,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因苦难而消逝的必使他们相伴终老.阳光透过樟叶打到她的脸上,柔和的光晕让她多了几分温婉的资质.他笑眼如水,陷入曾经的桩桩回忆.


灰瓦白墙是两人共有的斑驳的青春记忆.小巷的尽头是棵有些年头的樟树.生长于斯,每天有的尽是温馨.互为邻居的他们自然从小青梅竹马.男孩的父亲在修理厂夜以继日的拼命赚钱,母亲在缝纫店里做些灵活.女孩的父母则都在相当体面的事业单位工作,拿着不错的薪资.家庭间的差距并没有影响两户的感情,反而拉近了彼此心的距离.两个人每天都要一起在巷口的早点铺吃上一屉包子,喝一杯豆浆.他骑着她的红旗牌自行车载她一起上学.女孩每天都要放一遍《张三的歌》,每当听到:“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她的眼睛就会笑得眯成一条缝.沿路的时光对两人来说无疑最为惬意,连那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人的吆喝声都成了最动听的语言.他们最喜欢小巷的夏天了,文人笔下的巷,是牛衣古柳卖黄瓜,是绿叶成荫子满枝的意境.于他们而言,香樟树下的阴凉承载的是两个人所经历的辛酸苦辣和那抹也抹不掉的温情.


总感觉时光的流速远大于钟摆的摆幅.眨眼间就过去了一二三年.两个此间少年踌躇满志地盘点着已然到来的高三岁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那条青石板路被他们走了无数遍,仿佛一迈脚就会看到昨天留下的足迹.褪了色的自行车照旧陪在他们身边,准备站完这最后一年岗而后光荣退休.老旋律依然在耳边响起,只是不知换了多少部手机.又好像什么都变了,他们成了公开的学霸情侣可心里却多了几分愁绪.他做着武大的梦却不知她即将被“遣送出国”.那是五月末,她拿到了7.8分的雅思高分,提前获得了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的offer.他第一次在香樟树下哭成了泪人.她像人格分裂般穿梭在这世界悲与喜的两个尽头.不知该怎样努力挣扎才能让爱和梦想同时发光.她时常陷入反问:“难道所有的爱都要经历所谓偶像剧情节般的折磨吗?”况且还不知等待他们的是穷途末路还是柳暗花明.他还是知道了,对,知道了所有她不想透露的事.但他却异常平静,想带她去抚摸所有山川河流,却更想让她拥有高一度的生活状态;也曾向往过浩瀚自由的天空,可心底不免还会泛起层层涟漪.他能给的陪伴与疯狂从不会因任何事的发生而有些许褪减,所以他未曾感觉自己会失去什么.


本该回家“静养休假,坐等出国”的她每天还是像往常一样出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教室.不过就此变成了陪读者的身份.哪怕只剩下三天,两天,一天,也要陪下去,不因承诺,不因愧疚.只因在这里,在这个年纪所独有的温存与邂逅被保存的完好无损.6月4日,高考前三天,放了假.校园内人声鼎沸,又瞬时人去楼空.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扛着装着习题的大包小包,两个人一路上什么也没有说.夕照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最终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6月5日,她家搬出了小巷,去了不知名的小区.搬家公司的蓝色卡车吞掉了所有使他怀念的东西,只留下了那辆破旧却弥足珍贵的红旗自行车.岁月的风雨淋的它千疮百孔,但它却从未有垮掉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她说:“这个就留给你吧.”6月6日晚,他载她漫无目的地前行,明天他上战场,她出国远行.极目远眺,斑斑点点的霓虹灯像未来一样不可捉摸.可一抬头,满天繁星耀眼地闪烁,照亮了过往或将来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她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这黑色半袖还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她终于忍不住任眼泪肆意地流淌.他刹了闸,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抱住了她.小路两旁的草丛里不知名的夏虫用为数不多的分贝嘶吼着.她红着眼圈对他耳语:“他们说,离开了就真的离开了,该怎么告诉你我那经久不息的想念,该怎么让你记住我的脸.”他什么都没说,从口袋里掏出准考证,她哭着笑了.是的,他是13场14号.准考证背面贴着她的照片.他所有的爱都在这儿,他永远都不会变.她偎在他的怀里,此刻时间是静止的.相互需要,相互携手奋斗的爱总胜过无尽的缠绵.他们相约三年后的今天,6月6日的下午三点,在小巷的香樟树下兑现诺言.两个人都对那天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与遐想.气氛忽然没有那么沉重了.回去的路上他为她哼起了那首《张三的歌》.毕竟,明天他们都会迎来人生的第一个重要转折.她让他完成那触手可及的武大梦,他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6月7日,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终于还是踩着鼓点来了,阳光撒满了路.09:00整,他入场,她登机.值得一提的是,他竟觉得语文作文漫画题上的女孩竟与她有几分相似,或许是源于他心里那歇斯底里的想念吧.她登机前收到他的短信,07:46发的,他说:“我要去上海,太平洋的一片湛蓝写满了我日日夜夜对你的爱恋,离你近一点,哪怕是1km,我都会更心安.”她泪眼朦胧.


是的,他考取了复旦.而她一落地就找到了很好的landlord.女主人胖胖的身材还烫着时髦的红色卷发.家里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一见到她就喊“sexy girl!”好在她对这开放的澳洲文化早已习以为常.图书馆和给她写信几乎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每次去寄国际快件时,大堂经理都要和他寒暄几句,让他在这个满眼都是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感受到了另一种温暖.


他还特意把自行车邮到了上海,放到了宿舍楼下.睹物思人总能让他麻木的神经得到放松.异地似乎让两个人更加珍惜彼此.她冲个浪,吃顿澳洲海鲜都要跟他说一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动他的呢.两年光阴荏苒而过,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不过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是因为她的回国时日被延后一个月不能如期赴约,而是一封匿名的海外邮件,大意是:“我爱上了这个sexy girl,请你滚远.”他大概能猜到此人就是视频时,时常在她背后走动并且做鬼脸的人吧.虽然他对这份爱抱有坚定的信念.可心里的鼓点还是七上八下.而这些他从未向她提起过.似乎有一层隔膜夹在两人中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5月18日晚,上海暴雨.他二话没说冲向楼下,不想让破的不堪的自行车被淋湿.五层的距离对他来说并没有多远,毕竟上海到澳大利亚那6424.94公里他都津津乐道.“红旗车”转移阵地成功后,他才得以长舒一口气,也算完成了心头的一份小小使命吧.想迫不及待地回寝室向她视频邀功.三楼楼道的声控灯灭了,不知是否是年久失修,或许是到了该灭的时候吧.他只顾飞奔,一个箭步踩空滑下了楼梯...


这些天,她再也没能见到他.她每天都在构想着可能发生的情节,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在医院的病床想了好多.每天早晨都会看到窗外的小路上,一对老人搀扶散步.他也忽然明白了或许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舍友们意外发现了女孩的ID,当然告知了她与他相关的所有.她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泣不成声了,在澳洲的每一天她都像得了相思病.早知道会引起误会,她会选择留住学校公寓,早知他的付出如此之多,她说什么也不会弃他出国.眼看就到了约定的日期,中度骨折的他申请了提前出院.虽然知道她不能赶来了,但她的人生他从来不会缺席,一次都不会.她申请了10次提前回国,终于在第11次获批,而他并不知道.她只是想用这份惊喜弥补三年来给他带来的所有煎熬,虽然知道这远远不够.


6月6日下午14:30.他提前半个小时等在香樟树下,赴一场只有自己的约.微风把香樟花的气味吹进了他的鼻孔,和她的气息是一样的.14:50分,他准备离去,身后莫名地想起了熟悉的旋律:“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转身的一刹那,他扔掉了单拐.她来了,她回来了,从孤岛漂回了家.一切都像新的一样.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靠在樟树粗壮的树干上,两个人含泪紧紧地抱在一起.

                                           BGM-《张三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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