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吕小七还依稀记得他三四岁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
相比其他一岁半就会叫爹娘的孩子来说,三岁才开始哇哇开口的吕小七差点被自己的爹娘当成哑巴,那时候不会说话的吕小七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在瞎呼呼的转悠——别人。闲着没事歪在炕头上的时候会想,在娘亲背上的时候眯着眼睛看土路会想,被隔壁的小叔用胡子扎的嗷嗷叫的时候会想,流口水睡觉的时候也会想,别人,到底是个啥东西?
可能三岁以下的孩子都会有一个连自己都想不通的思维定式,就像吕小七一样老是回味“别人”是啥东西,而且这个“别人”还不是用地道的普通话发声的,而是略微带了一点儿化音——“别人儿”。在别人看来小小年纪的吕小七经常在炕上思考,明明可以发声却要摆出一副思想者的样子,更别指望别人能知道他想要干啥了。有一天吕小七的娘亲给吕小七买他比较爱喝的AD钙奶。吕小七用鼻子闻闻便哇哇大哭,惹得娘亲老大不快,手掌对着屁股几起几落,差点被当成哑巴的吕小七终于开口了,而在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别人儿!”
96年东北动迁的还比较少,市区周围的也都大多是高低不齐的小平房,远处看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别有一番风味,近处看五颜六色的砖墙门瓦惹得人陶醉。吕小七家就是在其中的一个巷子口,听说是他爹娘结婚的时候盖得新房,朱红色的大铁门旁边两盆蔫蔫的绿植,跨进门口便是灰白的水泥地院子和镶着蓝色窗框的小平房。即使天气晴朗,水泥地面还是有一长条常年不干的水印,那一定是吕小七他娘或者他姥姥洗菜时直接往地上泼的缘故,往上看房顶砖瓦上一定还挂着一串辣椒,一串蒜,两串苞米(玉米),下面一定还有一个缸,那是腌酸菜用的。这片小院子,便是吕小七从出生到五岁最喜欢的一处地方,也算是他私人的一处小天地了。在吕小七四岁时,他爹给他买了一辆橘红色的儿童铁质三轮车,吕小七还不会骑,便晃晃悠悠的推着走,有一天隔壁的六岁哥哥想要抢着玩,吕小七不允,俩人在抢车的过程中吕小七被绊倒了,头直接磕在水泥地面上,把吕小七直接磕愣了,好半天才“哇”的一声哭出来,隔壁哥哥没见过这阵仗,也哇哇大哭,俩人一声比一声哭得响,惹着小七娘闻声而来。看这情形直接也把隔壁哥哥的娘也喊出来了,两位护犊心切的娘亲各自抱着自己的孩子开始对骂,喊声不亚于震天雷,留着小七和隔壁哥哥干瞪眼,最后还是姥姥解了围,说了句:“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先看看孩子怎样啊!”才把这页揭过去。
从此以后,吕小七再也不碰三轮车了,而且很讨厌橘子。
四岁的时候吕小七养成了这辈子都难以改正的一个习惯,他娘是在纺织厂工作,而他爹是在养殖场工作,两人早出晚归的忙忙叨叨。小七对爹爹很不感冒,因为爹爹很不喜欢小孩子,对他也老是板着个脸。但吕小七对他娘可就好的很了,每天睡觉前都要看娘亲一眼才能睡得着,但是早上当小七醒了的时候,左顾右瞧也找不到娘亲,双眼含泪不到三分钟便嚎啕大哭,等娘亲工作完中途到家小七的小手便攥着娘亲的衣服角不撒手了,娘亲便糊弄他说:“你睡觉的时候拧两圈我衣服,我就走不了啦!”小七信以为真,等到第二天,见果然自己还拧着娘亲的衣服,就不哭了,殊不知,那是姥姥和娘亲穿着同样的衣服,凌晨妈妈偷偷走,姥姥再偷偷进来。
从此以后,小七就养成了拧别人衣服的习惯,直到现在他也是如此,只不过呢,被拧的曾经一个人已经不在了。
吕小七忘记了他太爷爷什么样,从娘亲的口中才得知,太爷爷是非常好酒的一位白胡子老头,每餐必酌小酒一杯,每日必牵白马一头,为人处世豪爽至极。最奇怪的是老头子离世时没有任何病痛,前一天还喝了两杯白酒,凌晨就慢慢咽气了,纯纯粹粹的“阳寿已尽”。太奶奶为此还笑了笑说:“老头子这辈子值了,人生七苦到是没受完。”
现在的吕小七四岁之前的事情大多忘记了,留下的也只有乱七八糟的淅淅沥沥的碎片,偶尔会在睡梦的时候梦见四岁之前的事情,但也停留在浅层的大脑皮层中,他偶尔会想到“别人”这个词,偶尔也会想想为何在小时候会出现“别人”这个词,但大都白想,或许......
或许,他就是为别人而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