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号所有短篇未来某个时间会改写成长篇!
1、
扔掉?换水?或者再去买一束回来?陈陌看着眼前那束半死不活的鲜花,犹豫不决。算了:我还是彻底搞搞卫生吧。擦擦衣柜?还是整理一下服装?换季了,该收的收,该放的放——可是昨天陈陌从早忙到晚。每个季节七套衣服,每套衣服七个颜色,每个颜色每套衣服都有专属的配饰:包,丝巾,手链,耳钉,项链。再收拾就该整返厂了。地拖了几遍?三遍还是四遍来着?一米二乘六十的地砖连整块带半块的,满打满算一百块——这是一层的。可以照人了。要不擦擦座便吧,对,擦擦——还是不擦了吧。陈陌早起醒来九点五十八分,现在是十点三十二分,她刚去了一次。不对,忘了看有没有掉头发?座便旁好像有点儿水渍没擦。陈陌赶紧跑下床,果然。一根白发,一块水渍。还是把地再拖一遍吧。八十平的房子,是陈陌的工作室;楼上八十平,是孩子们的天堂。不是很大,但五十岁的作家独居,足够了。接水,涮拖布,放上音乐。从里到外,到底是再拖一遍看着放心。拧块抹布,趴地上再抹一遍,嗯嗯,陈陌满意了——小女儿海洋明天要带男朋友回来,六个哥哥自然要拖家带口回来看她这个老母亲,更要为妹妹把把关。
陈陌是懂得怎么独处的,打小就懂得。说起来陈陌从小就傻,当然也不是真傻,就是看上去憨憨的,还有些口吃。对,就是“爱”哥哥的“二”都说不清的那一种,话说快了,有时还会结巴。所以,陈陌很少说话。她总觉得妈说得对:“说不利索就别说,现眼的玩意!”
“小度小度,你是男的还是女的?”陈陌忽然觉得,和小度聊天是个很好的选择。
“我是女孩子,不要记错哦。”小度的声音还挺温柔。
“怎么不说话呀?再不说我走了哈。好吧,想聊天时喊我哦。”过了一会儿,小度见陈陌没动静,自说自话了几句就退下了。
那时,陈陌妈和她的关系僵到了极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陈陌是能永远不和妈说话的,要是陈陌妈不主动开口的话。
“死孩子,娘俩还记仇啊?”陈陌妈应该是吓到了:陈陌不仅不和她说话,陈陌还努力无视她的存在。就是在那时候,陈陌学会了闭嘴。陈陌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心里。
2、
“和我爸离婚吧。”——包括这句。
陈爸在陈陌出生不久后就离开了,别误会,是抛下陈陌妈和她们姐妹三个去了外地那种离开——听说陈爸早就另外成了家,在那个家里,他有两个儿子。可能,陈爸的人生圆满了。陈陌是长大以后才知道,爸并没有和妈离婚,每个月按时给她们寄生活费,直到陈陌十六岁初中毕业,能够赚钱帮着她妈养活两个妹妹为止。
“改嫁也行。”——也包括这句。
天下的男人不止爸一个啊,妈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刚强做什么?谁说好女不嫁二夫郎?难不成一棵树上吊死吗?陈陌暗自怨妈是新社会的祥林嫂——倒不是妈喜欢逢人就说爸的不是或者自己不容易之类的,而是妈习惯了骂街。原本善良、勤劳、坚强的人,就不能再添一个优点,完美一点儿吗?陈陌是不屑于一个女人骂人的,显得多没有素质。陈陌是长大以后才懂得:妈也是生活所迫,究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妈这种守活寡的漂亮女人呢?
“我想去教学。”——更包括这句。
忘了告诉你,九十年代初,村里的女孩子别说初中毕业,上小学的都没有两个。早早的就帮趁着在家里做农活,陈陌是村里第一个初中毕业生。然后呢?继续上学吗?那就要离开家,妈和妹妹她们怎么办?陈陌偷偷把中专录取通知书撕了。陈陌妈知道后一夜未睡,第二天就去求当时做小学校长的陈陌表哥,给陈陌安排了代课的工作。
是的,代课既能每月领七十五元的工资,还能帮着妈照顾这个家。还有……嗯,老师的工作格外神圣,陈陌亲眼见到全村乡亲把老师尊重得哦——那时陈陌的老师是她们本村的,相当于全村人的神仙。穷乡僻壤,谁愿意来这死山沟子上班呢?潜意识里,陈陌想的也许是为她们家换来一份刮目相看?轻松?荣誉……不知道,十六岁的陈陌,可能想得有点儿多。
3、
事情并没有沿着陈陌的设想顺利地发生发展。
上班第一天,老大就给了陈陌一个下马威。老大是村长的小儿子,豪横惯了,作为二三年级复式班里个子最高的学生,二十三个同学都是他的兵,他想咋耍就咋耍。陈陌这个比他大六岁的“姐姐”,他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况且,猛一看,他的个头直逼陈陌。
“我x你妈的……”老大和哪个同学一言不合课间玩着游戏就吵了起来,眼看那架式就要动手了。正在老大习惯同学们仰望他的眼神时,冷不防路过的陈陌听见他在骂人,想都没想,上去照着屁股就踹了一脚。老大一个趔趄,刚要回头报仇,一看是陈陌,到嘴边的话咽到嗓子眼,小声嘀咕着,看口型也不是好话。偏生陈陌对“骂人”这个事儿是有底线的:除了母亲,任何其他人都不能骂人。骂人没好口,骂得还都是国骂。别人管不了,自己的学生必须坚决改掉这毛病。陈陌见老大没还手,这就表示孩子骨子里多少是有点儿怕劲儿的。不过见他一副梗着脖子不服的样子,追上去接着踹:这事儿我不管则已,管,必须管到底,当下就拔了你这骂人的劣根。老大又是一个前扑,眼底快喷出火来了,却又无计可施。脸憋得通红,陈陌第三脚刚抬起来,老大已经哇一声哭了出来:“我爸我妈都没打过我!”
陈陌也是个犟的:“你错了吗?”陈陌忍住要抬起去给老大试泪的手,绷着脸余光瞟了一下周边的学生,没人敢往前凑了。陈陌的脚又踹了上去。
“我错了。”老大抽抽噎噎地说。
“哪错了?”陈陌再不给老大思考的机会。
“我不该骂人。”
“别人要骂你妈你会怎么办?”陈陌将心比心。
“我会和他拼命。”老大想都没想。
“所以,你自己接受不了别人骂人尤其是骂你妈,自己也不能骂人,特别是骂别人妈。明白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这一顿连环脚收了的当然不只老大,还有老大经常欺负的老二,以及身为班长却又迫于老大淫威丝毫不顶用的老三。
老二的父亲打砸抢被抓进去了,母亲跟人跑了,老二常年和奶奶生活。倒也没至于吃上顿没下顿,但一到交学杂费或者换季啥的,还是看出了捉襟见肘。哪个调皮的同学笑话老二或者怎滴,老二只能忍气吞声。如今,他一下子看出:陈陌老师是我的靠山。
班长老三空有名没威望,还不都是老大闹的?孩子们只管谁厉害听谁的,老大时不时再拿点好吃的——也就他们家日子最好过,小恩小惠地笼络着,老三自然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何况老三家在村里是最穷的,也就是老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知道之前哪个老师就提了老三做班长。
陈陌还不满十八,就算站上了三尺讲台,到底脱不了一身孩子气。课间和那些师长同事啥的,究竟是不知该聊些什么,不如和孩子们玩闹在一起。一来二去,课上就是威严的老师,课下就是一个孩子王。夏天去捉鱼,秋天去摘果子,冬天去打雪仗去村前的河道上滑冰,春天去春游……课间更是疯玩:跳皮筋,丢沙包,抡大绳……
待到期末,陈陌的班从接手时全乡各小学倒数第一,已经蹿上来好几名了。
那一年,陈陌每个月都把工资拿给妈,家里的日子宽裕了。妈的笑容多了。年底,陈陌给自己选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红色,有一点张扬——像老大一样,自己现在开了公司,领着一帮兄弟发家致富。
4、
转眼三十晚上。两个妹妹跑了一天早就累了,不等家里那口座钟敲响十二点的钟声就在炕头传出了鼾声。妈坐在炕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陈陌只管在那里埋头擀皮。满屋子都是电视的声音、擀皮的声音,外屋炉子忽然就啪地响一声。屋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自从爸离开家这十几年,陈陌最怕的就是过年:她要假装陈大胆,把家里穷气晦气都放掉。只是每次放二踢脚时,那声音都要把她吓得一激灵。当然,放小鞭时,陈陌也是鼓足了勇气,但又不能让妈和两个妹妹看出来。这不,包完饺子,差不多也该准备着去放鞭炮了。为着今年她挣工资了,妈一高兴还买了礼花呢。那么一大个礼花,可要从哪里下手才好呢?少不得要好好研究一下说明。
“吱呀”,门好像被风吹动了,陈陌看着两手的面,还有剩下不多的饺子面,低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陈老师,”身后传来老大的声音。
“快来孩子,快上炕里来,怪冷的,过来烤烤火。”妈热情地让着。
陈陌张着两手回头一看:老大、老二、老三……
“呀,你们都来了?”陈陌有些意外,但却又没有那么意外:这半年来,除了起初那几天不太熟悉,后来孩子们是一天跑两趟。早晨来接陈陌,晚上来送陈陌,这都成了村里一条最自然的风景线。
两个妹妹也醒了,领着女生们玩起来。妈也一下子忙碌起来:一会儿把孩子们推火盆跟前,一会儿给孩子们找好吃的,一会儿又疼惜地揉揉孩子们通红的小脸蛋……
先包好的饺子赶十二点前煮给了孩子们吃。陈陌看看这个孩子,笑笑;陈陌看看那个孩子,笑笑。妈看着孩子们,笑得合不拢嘴。老大把缸里的水给压满了。女生们把大家弄得什么瓜子皮啥的都扫到了一边。赶到陈陌把孩子们又一个一个地送回家,老二跟回来帮着陈陌把鞭炮、礼花都放了才走。临走,老二不好意思地塞给陈陌一张作业纸:那是一张他自制的贺卡,元旦时同学们送贺年卡时,只有老二一个人躲在了角落里,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能送陈陌的。老二不知道,这自制的贺卡,恰恰是最珍贵的,为着每一笔每一个图案,再稚嫩都是老二万金不换的心意。像那蜡笔涂上的主色。
橙色,有一点温暖——是老二的本色,像陈陌早些年那样,做了小学教师。
5、
老三最会哄陈陌妈开心了——阿姨长阿姨短的,论起来叫奶奶自然是最合适的。
“阿姨,您真漂亮!”
“阿姨,您累了吧?我给您捶捶背。”
陈陌暗笑老三狗腿鸡贼,女人至死是少女,一颗公主心永远玲珑剔透,老三几句阿姨哄得陈陌妈心里乐开了花。
陈陌妈怕不是把一年,不,把这些年没处可说没人可说的话都絮叨给老三了吧。只听陈陌妈一句老三一句,老三一句陈陌妈一句,聊得这叫一个热乎。不知道的以为老三那就是陈陌妈的亲孙子呢——乡下结婚早,到陈陌妈这四十几岁的年纪,抱孙子的多了。
陈陌这一刻喜欢老三,不是因为他的成绩,大概更多的是因为他给这个家带来了生气。到最后,大家都不知道电视里播了啥,只听见老三在那一个劲儿地叭叭。
黄色,有一点蓬勃——是老三的朝气呢。老三早就用知识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在旅游局里做了几年,后来下海开了旅行社。
6、
老四是哪一年来的呢?
陈陌穿好风衣,戴上墨镜。究竟是夏末秋初的太阳最毒,自己下厨做饭也不是不可以,但好容易收拾好的屋子,总要待孩子们明天回来验收了再破坏战场也不迟。好在她这个畅销书作家从来不上访谈节目,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就把自己扔到寻常小区的人堆里,这样的岁月静好,就极好。
一份螺蛳粉,早中饭一起了——还说闺女是小棉袄,海洋这个闺女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漏风呢: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太咸的不行,太辣的不行,太甜的不行——您多大岁数了?少盐!少辣!少甜!听见没有?哎呀呀,这闺女跟祖宗似的,动不动还命令陈陌。陈陌笑了,必须利用好这机会,明天海洋回来,她陈陌就只能吃那清汤寡水的饭菜。
对了,老四是进城的第四年来的。
陈陌本来教老大他们到五年级,成绩早就一路飙升到全乡第一。原来请病假的城里老师要回来陪孩子们上六年级,听说,评职称什么的时候成绩是有点儿用的。老大他们直接炸锅了,全班同学集体罢课:我们只要听陈陌老师的课。后来村长找乡里找县里的,陈陌一直把孩子们送进初中——她本就是初中毕业的,她要进城继续学习,也要为自己谋求一个城市户口,或者转个合同工啥的,怎么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陈陌打着工供自己读了电大,也算有了一纸文凭,与此同时,又考了教师证。凭着这张文凭和一纸教师资格证,陈陌去了一家私立小学任教,没事儿也在报纸上发发文章。那时,老大老二老三都上了高中,陈陌的工资除去家里用的,也能省出些接济老二老三,尤其是老二。奶奶积劳成疾走了,他没处可去,不上课的时候多数都会和老三来找陈陌。
陈陌以为私立小学的孩子家里是非富即贵的,不然哪里付得起昂贵的学费呢?直到老四的事儿被翻出来,陈陌才发现,私立学校的孩子还有好大一部分留守儿童。
老四就是,他和老二当年一样,是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妈嫌家里穷跑了,爸出去打工了常年不回来,奶奶六十岁了,在有钱人家当保姆,陪当官的母亲说说话散散步啥的,赚些家用。反正乡下老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不如在城里打工还能包吃包住,这样离老四也近点儿。
“我让你撒谎!监控都看到了东西就是你拿的,你还不承认!”班主任正在恨铁不成钢地揍老四,那棍子无情地落下,疼在了陈陌的心上:但凡有一点父爱母爱,孩子怎么会如此呢?也是爹生娘养的啊,却生得这般瘦弱且怯懦,不知怎么还养成了梦游的习惯——陈陌找机会和班主任替老四求了情担了保,如果再犯这类错误,我来负责。
陈陌这一负责,就直到老四大学毕业。有了陈陌保护的老四,再没犯过类似的毛病,当年,他可能只是无意识地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吧。
其实,老四文文静静的。甚至,有一点恬静——绿色,和老四的气质最符合。当下,是医院里的主治医生。
7、
老五有四个姐姐,他是父母老来得子,别说父母,就是姐姐们也是把他宠得没有边。
“惯子如杀子。”陈陌家访时是这么和老五父母说的,他们也不是不明白,但终归是心尖上的肉,舍不得,在家里草刺不捏油瓶倒不带扶的,完全是当少爷在养。这要是旧社会,仆人都得成群。
陈陌选老五当劳动委员。
“我妈说……”
“你是十岁的男子汉不?”陈陌单刀直入,“我在问你,你就回答我你想不想当劳动委员?有没有信心把班级劳动卫生这一块管好?”
“是,我是男子汉!”老五最怕同学们瞧不起他,“我想,我有信心!”
“先自己把班级卫生搞一遍。”擦桌子,扫地,拖地,擦黑板……陈陌手把手教老五,一段时间熟悉了之后,老五不仅能以身作则,还能指挥班里的组长。在劳动的过程中,在流下的每滴汗水里,老五体会到了劳动的快乐,还有那份成长。
“当了几年的劳动委员,有没有怨过我?”陈陌后来还问过老五。
“陈妈,要不是您,我现在估计生活都不能自理呢。”老五感谢当年陈陌的坚持:没有擦不干净的地,一遍不行就擦两遍,两遍不行就趴地下擦。教室还有担当区,老五好玄没把鞋磨破几双。
蓝色,有一点辽阔——如老五的豁达。有点意思的是,老五开了废品回收站。
8、
妈最喜欢的除了老三还有老六。
老六父母离婚后,他跟了父亲,母亲再嫁,几乎没有了联系。每到周末放假,老六就眼巴地看着陈陌,陈陌就和家长说好,把老四老五老六带回家。
老三有点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是有一点儿小大人的成熟在骨子里的。老六不是,他父亲是工人,家里的日子不好不坏,也不曾缺过老六什么。真要是缺,老六可能想要的是像陈陌妈特别是陈陌这种陪伴吧。
就像一家人在一起,可能也不需要说什么,可能也不需要做什么,谁怎么舒服怎么呆着就行。老六去陈陌家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既不需要和谁没话找话,也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老六第一次随陈陌回家的时候,陈陌妈就发现了。
所以,陈陌妈乐意老六叫她“奶奶”,她本就到了做奶奶的年纪——五十岁的陈陌妈不敢催陈陌结婚成家,万一像她一样遇人不淑呢?
“陈老师,您什么时候嫁人呀?”老大老二老三没问过,老四老五也没问过,但老六这句话问到了陈陌妈的心里。
“这个随缘。”陈陌是说给妈听的,感情的事儿可不就是随缘吗?
陈陌妈看着老六笑了,笑容里,眼角眉梢的皱纹就更深了:老六贴心啊。白色,有一点单纯——似小六的可爱。毕业后,老六没去接父亲的班,也没去坐办公室,去政府大院给领导开车了。
9、
陈陌的螺蛳粉热气腾腾。她望着这碗粉儿,嗅了嗅这氤氲的味,臭香臭香的,真好闻。陈陌满足地吸了一口香气。
海洋二十几了,放着豪门小姐不做,愣是嚷嚷着要来和她这个老太婆生活。说来她们那个家也确实复杂,到现在陈陌都不知道海洋是属于豪门里几房的丫头。大户人家总是会钻政策的空子,总是想着法给自己多留几个种,不然,这百亿的资产谁来继承。
海洋不想继承,她的哥哥姐姐多不胜数,只是她一年见他们的次数简直和陈妈家里的六个哥哥没法比。海洋妈只有海洋一个女儿,在豪门里势单力薄,终是红颜薄命。也有说海洋妈是风尘女子,她这一没有,海洋想要以一己之力上豪门的族谱怕是孤掌难鸣,无异于登天。
好在,海洋并不稀罕。她这一生,用她的话说就是:“陈妈,我没和您开玩笑啊,我毕了业就等着您给我养老了。”
海洋脑瓜子是够用的,她老早想要开一家花店,她没事儿也爱摆弄。只要她回家,陈陌餐桌上的花从来都是新鲜的。想起海洋,陈陌又笑了:那孩子,这年月人家都发信息打视频,她却还只是没事儿就手写信。
黑色,有一点神秘——必须是小棉袄的花样百出呢。
10、
陈陌爸去世的时候,两个哥哥并没有顾得上他,他们联系到陈陌。陈陌带着七个孩子把他从几百里外的省城接回来,风光大葬。
陈妈临终前,拉着陈陌的手,看看陈陌和二妹三妹,看着七个孙子孙女,没提让陈陌相亲嫁人的事儿,笑着走了。
11、
其实到这里故事就结束了——只是有些话陈陌从来没说过,假如能把往日岁月里的痛苦讲得轻松甚至快乐一些,陈陌倒不介意和妈聊聊。
“妈,您知道吗?我连着五年代课的成绩都是全乡同年级的第一名,但是表哥说我一个代课的,成绩不成绩的对我不重要。于是,每次颁奖的时候,成绩都是给同事的——她老公是乡里上班的。”
“妈,您知道吗?我进城的第一年,校长说你没学历,评什么职称呢?我就开始自学了大学课程,后来终于拿到了文凭。”
“妈,我进城的第十年,遇见了海洋。她不是我的私生女。她母亲是小姐,她那豪门里的父亲把她扔给了一个保姆,保姆家里有事儿再没来,我就收养了她。就这样,我被人诬陷,从县城的学校被劝退,带着海洋到了省城。找了全日制学校一边教书,一边供养海洋。”
“妈,您看,七个孩子都很争气。”
“从前的沉默是因为自卑,如今,妈,我依然喜欢沉默——我是畅销书作家。”
明天,孩子们的声音会充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妈,”海洋进屋第一句话,永远是这样的,“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