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同事把她小婶的故事讲给我的时候，我惊呆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01
三十多年前，牛美芬出生在云南红河周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的四周都是山，一座接一座，连绵不断。村子里连一个像样的路都没有，交通很闭塞，那里的人们思想也很陈旧。
牛美芬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干活，上山砍柴，割草喂猪，放牛挑水……还要照顾比自己只小三岁的弟弟。爸爸很严厉，一点事情做不好就会大发雷霆，轻则漫骂，重则用棍子打。记得有一次，牛美芬去放牛，因为太困不小心睡着了，牛就把旁边人家地里的菜给吃了，菜地的主人就去告状，要不是牛美芬跑的快。估计腿都快给她打断了吧！
牛美芬和她的姐姐弟弟唯一的安慰就是他们的妈妈，这个温柔又内敛的女人，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疼爱，每当爸爸打他们的时候，妈妈就挡在她们的前面，替他们说好话，可是妈妈也很可怜，有时爸爸发起疯来，连着妈妈一块打。农村妇女的思想都根深蒂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是这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可过了几年，连这唯一的安慰也没有了，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家里穷也没钱去城里看。就在山上采些草药治，妈妈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牛美芬弟永远也忘不了那昏天暗地的一天，几个小孩哭的抱作一团，爸爸红着眼眶，蹲在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烟，两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妈妈走后的大概一年，牛美芬爸爸带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回家，让她们喊她妈妈，可是她们几个谁都不叫。牛美芬心里想，我永远只有一个妈妈，你是谁啊！凭什么叫你，凭什么你要占据我妈的位置，那个在心底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但是碍于爸爸的威严，他们也不得不叫。后妈终究是后妈，跟亲妈自然没法比，这个女人只会在爸爸的面前显示她的温柔疼爱，而在爸爸的背后又是另外一副模样。牛美芬也会故意整这个女人，在爸爸在家的时候表现出对这个女人的彬彬有礼，爸爸不在的时候把她气的死去活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到了七八岁该上学的年级，可是她是没有机会进学校的。
她那个的村子里只有一所学校，可是上学的人却寥寥无几，除了几个家境稍微好一点的人家给自己的小孩上学，其余的家长都信奉“读书无用论”，尤其是对于女孩来说。上学有什么用，又花钱又没时间做事，长大了就嫁人了，上了也白上。对于牛美芬来说，那就更不用提了，家里又穷，兄弟姐妹又多，加上顽固的爸爸，可怕的后妈，想上学，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02
前十六年的光阴，牛美芬都围绕在家里的田地和照顾弟弟的事情上。
直到有一天，她的好朋友，那个年初被自己的亲戚叫去蒙自打工的牛玉贞，从蒙自城里回来了，一头时髦的卷发，一身漂亮的衣服，一双高跟鞋。牛美芬都没有认得出来。牛玉贞神采飞扬地给她介绍外面的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牛美芬听得入了迷。一想想自己的日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干农活，不是放牛，就是砍柴，要不就是做饭洗衣，整天搞的一身乌漆墨黑的，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还要应付那个讨厌的后妈。越想越觉得心酸，干脆跟牛玉贞出去外面闯闯算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通自己的老爸，牛美芬拿着仅有的一点路费，跟同村的另外三个女孩还有牛玉贞五人一起去了蒙自城。
到了城里，确实像牛玉贞说的那么热闹，那么繁华，但那些高楼大厦并不属于她们，从来都没有上过学的她们，找工作成了很大的难题，凡是需要认字的工作，她们一律不适合，折腾了几天，身上仅有的一点钱都快花光了，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要露宿街头了。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她们就去街上的一个小饭馆里洗碗。
小饭馆里的环境很差，洗碗的工作又脏又累，工资又低，一个月才两三百块钱，但是饭馆管吃管住，这对于人生地不熟，不识字，又极其缺钱的牛美芬她们，可以说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在小旅馆的日子还算安稳，虽然挣的钱不多但也比自己家的农活轻松多了，牛美芬想着自己多攒一点钱，好过年回去给家里的人买点礼物。可是有一天就连这样最普通的生活也被打破了，老板家新买了一辆摩托车，好几千块，特别的气派，就放在饭馆的门口。每天回家的时候，老板就带着老板娘骑摩托车回去。可把从来没有做过摩托车的牛美芬给羡慕坏了，有一天中午，客人都走了，她们的活也都做完了，老板在饭馆的二楼午休，牛美芬就拉着她的好朋友研究那辆崭新的摩托车，要不我们也上去坐坐，看看感觉怎么样？牛美芬的好朋友提议着，坐坐就坐坐，谁怕谁，两个人就开始往摩托车上坐不知道是用力太大，还是摩托车没有停稳，“砰”的一声摩托车还有她们两个都摔在地上。
看着有点摔摔变形的摩托车，牛美芬吓得脸色惨白，自己受一点伤没有关系，可是这个这么贵的摩托车摔坏了可怎么办？自己的工资才两三百块，挣多久才能有这辆车的钱啊！
我们赶紧跑吧！趁老板还没有醒过来，牛美芬对她的好朋友说，她的好朋友估计也被吓傻了，跑就跑。她们急忙跑到住的地方，从枕头底下拿出存了几个月的工资，衣服用品什么都没有拿，直接上了一辆大巴车。
到了终点站才发现，她们已经到了昆明的火车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坐在候车室的两个人，你看看她，她看看你，一脸的迷茫和疲惫。都不知道要去哪。小饭馆是回不去了，家里也不想回去，干脆买张车票随便去个陌生的地方吧！于是她们就跟在一群排队的人后面，因为不认识字，也不知道目的地，就大家怎么样买票，她们就跟着怎样买票，买完票就跟在那些人后面上了火车。她们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知道很长时间，她们来到了温州。
这个比蒙自县城不知道大了多少倍，繁华多少倍的地方。她们像刚到蒙自的时候一样，准备先找个小饭馆，安顿下来。但是她们发现在这里生存下去实在是太难了，因为她们不会说普通话，也听不懂普通话，别人也听不懂她们云南的话。有时饭馆的老板让她们帮忙拿些饮料给客人的时候，她们老是出错，不是把红牛拿成了健力宝，就是把健力宝拿成了可乐，惹的客人特别生气，老板看到这种情况，也经常骂她们，实在是太笨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每当老板骂他们的时候，客人对她们不耐烦的时候，牛美芬都会偷偷地掉眼泪，想自己严厉的父亲，想自己逝去的妈妈，想她的姐姐和弟弟。想那个穷且破的家。
好在她们年龄小，学的也快，经过大概一年的时间，她们就能听懂普通话了，也会说一些普通话了。虽然很别扭，很不标准，但起码可以跟顾客交流了。又过了一阵子，她的那个好朋友不知道怎么回事跟老板有了一点小冲突，不愿意继续在饭馆上班了，去了离这个小饭馆大约有两公里的一个鞋厂，牛美芬不想换她这份刚刚适应的工作，于是两个好朋友就分开了。刚开始的时候，一放假牛美芬就去找她，或者她来找牛美芬，大约半年后，牛美芬怎么也联系不上她了，鞋厂的老板说她做着做着不想做了就辞职了，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连唯一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牛美芬像丢了魂一样，好长时间都无精打采的。这时，一个对她一生来说最重要的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03
这个男人叫陈翔，他经常去美芬所在的小饭馆吃饭，久而久之，就熟悉了。陈翔很喜欢这个老实朴素善良的牛美芬，经常给牛美芬买零食，水果，还会给她买衣服，牛美芬这么多年来，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疼爱，她也开始爱上了这个老实的男人。陈翔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兄弟多，家里很穷。可能是因为境遇都差不多，也可能是缘分，使两个人渐渐地走到了一起，惺惺相惜。就这样他们甜蜜地谈了一年的恋爱。
第二年的春节，牛美芬就跟陈翔一起回到了他的老家。陈翔的妈妈看到儿子领了一个媳妇回来，高兴地合不拢嘴。陈家有四个兄弟，大哥二哥都结婚了，就剩老三和陈翔还没有成家，儿子的年龄早已到了结婚的年纪，可是因为家里穷，好几个相亲的姑娘都看不上，现在儿媳妇的到来，了却了老太太的一桩心事。
因为老太太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老太太特别喜欢这个能干又朴实的女孩，对她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什么，想买什么就给她买什么。自从妈妈去世后，牛美芬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疼爱。虽然很幸福，可是牛美芬经常做梦，梦到想回家，却怎么也回不了家，醒来就会满脸的泪。
陈翔也明白牛美芬的心事，他答应她，他会努力地挣钱，一定让她实现回家的愿望。
就这样好几年过去了，牛美芬和陈翔有了自己的孩子，还存到了一点钱。一天陈翔就对牛美芬说，今年我们去云南吧！回你的家。牛美芬听后，激动地一把抱住陈翔。这么十几年过去了，牛美芬自己家的地址都已经记得有些模糊，那是少数民族，用普通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记得家旁边有一条河叫红河，又长又红。陈翔在朋友的提示下在网上查了查，原来是红河，又把周围几个县城和村子的名字报给了牛美芬，凭着模糊的印象，牛美芬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村子的名字。
他们坐火车来到了昆明，又坐汽车去了蒙自，最后搭一辆面包车来到红河边的一个小村子。牛美芬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家，十几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是自己家门口的那颗荔枝树，牛美芬不知道还要找多久。
当走到自己家门前时，牛美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后妈，虽然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苍老了不少，但她还是认出来了，牛美芬上前叫了一声妈，他后妈吓了一跳，说你是谁啊！仔细一瞅，立马把碗往地上一放，往屋里跑，大声叫着:老头子，你女儿回来了，你女儿回来了，快看啊！
可是牛美芬的爸爸不相信，一边继续吃饭一边说:不可能。
牛美芬走到了屋里，看着苍老的爸爸，抱着他哭了起来，爸爸也老泪纵横，他从来没有想过女儿还会回来，在美芬走后，这个倔强的老人去蒙自找了好多次都没有找到，一度以为她被拐卖了，或者意外死了。他甚至在山上给她建了一个坟墓。
老父亲把姐姐和弟弟都叫来了，一家人哭作了一团。在那里呆了大概有一个月后，牛美芬和陈翔就回去了，牛美芬对父亲和姐弟说，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他们。
自从找到家后，牛美芬就再也不做那个怎么也回不到家的梦了，每天都睡的特别香甜。
十六岁从山里走出，三十一岁终于回到了大山里的家。十五年的等待，十五年的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