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有所触动,或者至少不应该无动于衷,在面对一场注定走向灭亡的路时,他看得到路的尽头,荒冢矗立,野草萋萋,更远处是水畔的芦花,绒绒的毛尖,如皑皑的枯骨,冷风吹拂,又像无数颤抖的小指,可他还是愿意相信希望,或者他捂住了眼目,选择相信飞上晴空的梦,那是朵朵飘渺的云,如急湍瀑布,如飞旋的裙摆,如震荡的裂石,穿过云梢的还有一支笔直的箭,从东方的大地上射出,熊熊燃烧的地火,把天际熨红,赤铁一般,浸在水里,又是一团升腾的白雾,窜上碧霄,渐渐显露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来,是一座山的模样,奇峰兀立,把天空切成了三段。
我不敢相信这是午夜瞭望的景象,我笑了笑,终于放下两只还温热的手掌,在适应了一阵黑暗之后,那双睁开的瞳仁里映出是自己一张憔悴的脸,凌乱的短发如蓬松的灌木,左支右绌,直愣愣竖在一颗圆圆的脑袋上,面颊两侧不知什么时候起凹了下去,嘴角的一颗痘更见饱满了,然而我忍不住要挤破它,像捏死一只臭虫。
镜中的自己愈发陌生了,我像看到了一只怪物,尽管没有张着血盆大口,可是只要轻轻一笑,仿佛也能吞噬一切,我一时的狂喜,一时的落寞,我的梦,我的肉身,我的思索。
他终于还是把灯关上,啪嗒一声,整个人都沉在了黑色的海里,远处有一丝光线好像又出现了,摇曳在徐徐波涌的海面上,银梭一般,飞鱼一般,他仿佛嗅到了海浪的微咸,又好像有什么滚烫的雨滴滑落在嘴边。他突然觉得好累,任由周遭的潮水,拍打着这瘫软的身躯,一个激灵,他又觉得有什么皮鞭一样的网,把他勒得紧紧,他四肢动弹不得,只有皮肤还裸露着,感知着外部的冷与热。
他分明听得到血管里滚烫的洪流正訇然怒奔,向着太阳,向着日出的方向,向着一个孤独灵魂幻化的雄鹰的翎羽,追呀追,流呀流,白昼如揭,星矢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