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周周只是觉得,沈屾每天生活在一群与自己志向不同的、酸溜溜的女生中间,一定很寂寞。
“不过也许不会。沈屾是沈屾,我是我。如果她毫不在乎,那么我可能会更欣赏她。”
我们都是带着双重标准出生的,哪怕是小得像一滴水的一件事情,都能照出两张不同的脸。
三班的同学做的是花环。余周周一直认为自己班级才有资格这样做——殡仪馆送葬队伍高举着花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珍爱生命,气大伤身。
余周周她们在体育委员“正步走,一——二——”的喊声过后集体踢正步,将脸扭向主席台的方向,呆望着主席台上面的一排校领导,随着步伐的节奏甩动着“哗啦棒”,嘴里喊着毫无创意的口号。
“陈桉,我觉得我们傻透了。”
“陈桉,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领导们就有讲不完的话。我知道他们其实不想说,而我们也不想听。到底是谁让我们这样不停地互相折磨呢?”
“其实我想问你,人半夜醒来的时候,是应该先上厕所还是先喝水呢?先喝水的话,以我的体质,可能很快就会……出去了。但是,如果先去厕所,那么喝完水之后我总是会神经质地觉得想再上一次厕所……好难选择啊……”
旧时的伙伴,一个一个都消失不见了。不过,安心听从命运的安排,留不下的,就让它走;还能回来的,就心存感激。
比如奔奔。
余周周坐在看台上发呆的时候,突然懂得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她记得的并不是对方本人,她记得的,永远只是自己和对方在一起时候的感受。舒服的、快乐的、亲密的,就是朋友。尽管对方已经变了,可是凭着对以往的记忆,她仍然可以顺着温度摸索过去。
抓住不放,有时候是重情义,有时候不过只是重自己的情义。
越长大,禁忌越多。余周周学会内敛,家事已经不再是唯一的禁区,她心底潜藏的抱负和欲望,也都要小心包裹起来,不对任何人敞开,否则也许只能招来不理解的嘲讽。
可是余周周想,最恰当的形容,恐怕就是:“发令枪响了,同学们好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冲了出去。”
第二圈勉强坚持了下来,她的速度几乎算得上是步行,但是仍然一颠一颠做出奔跑的姿态。周围陆陆续续有女孩子弃权,余周周一直在告诉自己,再跑一百米就弃权,就一百米——就这样,竟然坚持跑完了第三圈。 那么最后一圈如果放弃不跑,是不是很亏?虽然人生重在过程,可是这种说法只是用来安慰那些结果堪忧的家伙的,如果能得到好的结果,那么过程再难看也没关系,因为旁观者关心和记住的,永远只有结果。
“陈桉,我在那一刻突然发现,其实,不管大家怎样嘲笑那些在套路中反戈一击的英雄,一旦自己真的到了那种境地,往往没有把套路完成的勇气和能力。所以我们都是凡人。
学习也好,跑步也好,都可以成为一种试炼,也都可以成为一部短小的动画片或者电影。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并不是只有宏大的故事才叫历险。有时候,幻想与生活相隔得并不是那么遥远,我要做的,只是把最后一圈跑完。”
余周周这样想着,忽然伸手朝着主席台和麻木不仁的初三观众席使劲儿挥了挥手。
“你疯了?”奔奔被她突然充满激情的举动吓了一跳。
“回光返照。”余周周笑了。
在奔奔还没有想明白“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余周周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大约三百米远的终点线大步冲了过去。
像一条……脱缰的野狗。
她只能感觉到太阳很刺眼,眼前模糊一片,好像有热热的眼泪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跑。 身边有另一个人奔跑时发出的呼吸声。那不是慕容沉樟,那是奔奔,她以为自己弄丢了的奔奔,和小时候一样,似乎从未改变。 于是向着太阳奔跑吧,没有终点。
“陈桉,那一刻,我觉得我朝着太阳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