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吴文博
话本原是“说话”艺人“说话”的底本,是随着民间“说话”伎艺发展起来的一种文学样式。《碾玉观音》就是一篇话本。
话本以碾玉观音为线索,情节曲折离奇,富有浪漫色彩。全文分为上下两部分。上篇是故事的开端和发展。碾玉观音使璩秀秀与崔宁相爱并结为夫妻,远走他乡。正文前的“入话”,渲染出一种匆匆春将归去的气氛。这就自然而然地带出故事中人物游春赏春的事情。下篇是故事的高潮、结局和尾声,碾玉观音使秀秀鬼魂与崔宁又回行在,得班报仇雪恨。内容虽不乏封建性的糟粕,但却通过璩秀秀挣扎反抗和她从脱逃到死后婚姻爱情多次被毁灭的不幸遭遇,揭露出封建统治对劳动人民的残酷迫害,暴露出封建统治者奢侈无度、权力无边、残忍无道的本性,表现出劳动人民不畏强暴、坚持反抗、百折不挠的斗争精神,反映出下层劳动人民尤其是广大妇女要求解放、追求章福的强烈愿望。
璩秀秀是故事的主人公。她心灵手巧,大胆泼辣,为婚姻自由,敢于逆封建礼教而动,勇于同封建统治者争斗,表现出古代妇女在封建统治和封建礼教的双重压迫之下,宁死不屈的反抗精神,放射出人性美的熠熘光辉。她出生在封建社会下层,父亲以裱褙书画为业,家境贫寒,连出嫁的钱也没有。咸安郡壬游春晚归路过裱褙铺,父亲叫她出来观看,这便惹下天祸,被迫卖入帮王府做婢女。她不但年轻貌美,而且有一手绣出花来“引教蝶乱蜂狂”的本领。在郡王府里,那件皇帝赐给咸安郡王的宫廷高手绣的团花战袍,她也能依样绣出一件。更突出的是她对爱情、幸福的勇敢执着和一往无前。当郡王府里失火,“府中养娘,各自四散”的时候,她撞见崔宁,主动要求结为夫妻。在崔宁家里的一段对话,足见其不但想爱,而且敢爱的热情大胆和无视礼法的性格。年轻人婚姻自由,这在封建社会哪里容得,于是只好私奔。这时秀秀抛弃了一切念头,毅然到了谭州,以碾玉为业,自食其力。然而,这一最低最起码的生活要求也要遭到摧残和迫害。封建统治者的权势象一张大网,无所不在,网住了他们。由于被发现,他们被押回了王府。面对封建统治者的淫威,秀秀毫不屈服,最后被无情地杀害了。但是她的鬼魂依然到建康和崔宁一同居住,并斥落郭立,设法惩处郭立,报仇雪恨。表现出坚韧不拔、追求幸福自由的斗争精神,形象生动感人。
与璩秀秀相比,崔宁是一个憨厚怯懦的形象。他虽然碾玉手艺高超,有追求幸福的愿望,但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反殃出封建统治高压下面艰难挣扎的市井小民的心态,折射出封建统治的残酷。他是个碾玉匠,能依照材料碾出上等的工艺品来,但不仅生活低下,对王府皇宫唯命是从,就是对自已的切身利益也不敢作主,想爱却不敢爱。他心里分明爱看秀秀,但当秀秀要求与他结为夫妻的时候,他却畏首畏尾,后来,他们的往来两度被人发现,面对统治者的淫威,他不但从实招供,而且把责任推诿给秀秀,自己想落个清白自在,反映出他苟且自安的市民心理。
咸安郡王是封建统治者的代表。他奢侈淫逸,凶残狠毒,集权力法律于一身。阳春时节,他怕春归,携家游山玩水,坐轿赏春。他看上谁,就要得到谁。游春归来时看中了裱褙铺里的璩秀秀,就说:“明日要这个人入府中来”,于是就强行把秀秀买进府来。他诌上欺下,对皇上百般殷勤,皇上给他一件团花战袍,他便进献一件羊脂美玉南海观音像;对下层人他百般欺凌,任意宰割,动辄用刀“凯”人。璩秀秀与崔宁的婚姻是他亲口许诺的,只因为他们是自由结合,他便认为是触犯了他的尊严。只此一点,秀秀被杀害,崔宁被赶出京城。秀秀被杀之后,其冤魂还想与崔宁做人鬼夫妻,连这一点咸安郡王也不放过,还要捉拿秀秀鬼魂问斩。真是凶残已极,没有人味。
郭立是封建统治者豢养的一个爪牙,他两面三刀,阴险狠毒,本是个受凌辱的对象,却还想讨好主子,做着恶事。当他发现秀秀和崔宁住在谭州时,崔宁夫妇酒宴款待他,他当面说得好听:“郡王怎知得你两个在这里?我没事却说甚么?”但他背地里却另是一套。为了讨好主子,他向郡王告了密,致使秀秀爱情再次遭受毁灭。即使在秀秀被害,其鬼魂与崔宁一同居住的时候,他也不放过,并立了军令状来提秀秀。可见他和他主子一样,都是残无人道的。有趣的是,小说也让他最终难逃被宰割的命运,险些被杀,挨了“五十背花棒”。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碾玉观音》是一篇浪漫主义色彩很浓的作品。明末袁于令在《西游记题词》中说:“文不幻不文,幻不极不幻。是知天下极幻之事,乃极真之事;极幻之理,乃极真之理。”《碾玉观音》在写作上的特点,首先就是它的“寄幻”。璩秀秀与崔宁,在人间相亲相爱,却要受到摧残,以至于毁灭,人人夫妻不能做,就去做人鬼夫妻。可是,这也要受遂封建统治者的迫害,无奈只好离开人间去做鬼鬼夫妻。这种大胆的想象,看似于事无据,荒诞不经,实则于情却通,有其现实的根基。从中能反映出封建统治者凶残无度,也能表达出下层人民要求做人权利、追求幸福生活的强烈愿望。其次是它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故事处处设“巧”,推动情节发展。一“巧”(王府失火)使秀秀与崔宁得以“打个胸厮撞”,结为夫妻,掀起一波。二“巧”(碰见郭立)使秀秀与崔宁分为鬼人,命运为之转折,又起一波。“三巧”(朝廷丢失玉铃儿)使崔宁“一家”重回行在与仇人相见,把故事推向高潮。四“巧” (“捉入”一词的使用)使人鬼相杂自然无缝。秀秀被杀埋入后花园,文中却用“捉入”一词轻轻宕过,把人鬼世界连接起来,让人不知不觉,在秀秀报仇之后,才作为尾声,予以说明。这样,整个故事波澜起伏,离奇古怪,但却衔接紧密,浑然一体。作品还善于把人物放在故事情节当中,表现人物的性格、命运,虽则语言、行动描写不够充分,但却符合人物身份特征,写出了人物个性。如璩秀秀的勇敢执着,崔宁的憨厚怯懦,咸安郡王的奢侈凶残,郭立的两面三刀。形象鲜明,生动逼真。
另外,巧妙有致的韵语运用,也使小说别有特色。故事多处运用诗词韵语,或写景状物,或抒发评论,或渲染气氛,或衔接结构,无不恰当自如,富有情致。例如文中对秀秀外貌、能力及酒后面部表情的描写,对咸安郡王游春场面的惑叹及对火势的烘托渲染,上下篇连接处的描写与暗示,结尾处的总结与评论等。整个作品语言接近口语,明白晓畅,通俗易懂。
(原稿写于1989年,2006年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