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车厢里十分的闷热,好多人在狭窄的过道上来回穿梭,借过声,谩骂声不绝于耳,我使劲的揉着头,抬眼看到车窗外,天渐渐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云彩从东面直扑而来,让我无端的感觉压抑和恐怖。
我听到一对年轻的夫妻在轻声争吵着,妻子在说这次旅行糟糕透了,她原本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她在遗憾抱怨新婚的蜜月旅行的种种不适,而她年轻的丈夫似乎在不停地跟他解释着什么。我看着他们比我小几岁的脸庞,想象着我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虽然在想,但我其实一点都不期待,头痛好像又厉害了一点。
火车还在车道上上努力的奔跑着,我闭上眼睛,忍着头疼,打算睡一会,这时候电话又响了,看着屏幕上的来显,真的不想接听,“妈,我已经上火车了,再有3个小时我就到家了。您不用担心,我一会到了就自己打车回去。”接完电话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想着我和我母亲的点点滴滴头更疼了。
我今年32岁,在北京读博士,今年夏天博士刚毕业,说起来学位很高,本来想在北京找个工作先做着,但被母亲的连环夺命CALL拽回天津,准备相亲。
母亲今年54岁,从我13岁开始就独自抚养我长大,可以说我是她的全部,她几乎把工作之外的所有精力全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或者说我的学习上。她曾经说过“学习是我唯一的任务,任何的人和事只要影响到了我的学习就绝对的禁止。”而我打小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也很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和难处,尽力的配合不反抗。
所以大到上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小到交什么朋友穿什么衣服,统统都由母亲决定,我只负责听话就可以了。记得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和我很要好的小伙伴,因为暑假找我玩时,染了黄头发,被妈妈认定为坏女孩,会影响我学习,就直接把人从家里轰走了,无论我怎么解释怎么哭闹挽留都无济于事,从此以后这个女孩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而我本来就很少的朋友里就又少了一个,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为我好的,所以我原谅了她轰走我朋友的事情,继续做她听话的乖乖女。
妈妈说女孩子要健康,不要太瘦,所以我1.6m的个子体重一直在125斤上下;妈妈说,女孩子要庄重,所以她给我买的所有裙子都是在膝盖以下,妈妈还说,我要像她一样要坚强,所以受了委屈总是躲起来自己哭。妈妈还说女孩子不要装扮的太妖艳,直到我32岁都没有描过眉毛,涂过口红。
有些时候也会感到委屈,但想想母亲这么多年的付出,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只是有时候感到压抑而无缘无故的哭泣。
座位中间走廊的人渐渐少了,燥热的气息似乎也平息下来了,我双手扶额使劲的将头发向后压,似乎这样变得舒服了一点。
我想起了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做一个恶梦,在梦里有一条长着母亲脸的大蛇死死的缠住我,想把我吞掉,它先从我的脚开始,慢慢的吞噬我。每次我都从梦中惊醒,醒来一身大汗,第二天早上见到母亲就会有种莫名的恐惧,当然我不敢把这些跟母亲讲,我怕她伤心。
我翻开手机,突然一篇有关09年上海海事大学研究生杨元元自杀身亡真像的文章映入我的眼帘,我点开它,突然发现杨元元和我的处境是何其的相似,都是被母亲爱的毫无缝隙,逃不出,逃不掉无可奈何。因为是母亲,是爱,是付出,所以连不接受都变成了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只能以最惨烈的自杀方式逃避。
从小我就特别羡慕能够在青春期叛逆的孩子,因为感觉他们好自由,可以无限制的发泄自己的愤怒,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感觉的到,我叛逆之后母亲就一无所有了,我心疼她,所以不忍心。可现在看到和我有一样遭遇的杨元元选择以最难以忍受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后,才发现这个女孩和我是如此的相似,我也有过很多次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最近的一次是上这个火车的前一夜。
我觉得不能再这个样子了,我必须为自己选择一次,在我选择有勇气选择自杀之前。
我想起了大学时那个曾经暗恋的男生跟我说:“李南珠,你是个平和又让人安心的女孩,只是眼睛里没有光彩,你不要只是在学习,你可以选择做一些自己喜欢做是事情,然后多笑一笑。”
我突然意识到多笑一笑就要选择让我自己高兴的事情,而不是母亲高兴的事情,我将文章在微信里转给母亲,留言给她,说我要返回北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关掉了手机!我知道母亲会担心,会发脾气,更有可能的是她会来北京找我回去。但这一刻我似乎并不是很害怕,因为她离我足够的远,而且我有一股莫名的兴奋,我在最近的车站下车,买了返回北京的车票。
我感觉到内心的有对母亲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不由之主的兴奋。我积极的计划着我在北京的工作和生活,甚至想象着可以有一段浪漫的恋爱。我想着先减肥,瘦到五十公斤以内,再买一条漂亮的裙子,学会化妆,把自己变得美美的。我还想着学一学我自己从小就喜欢的漫画,那个曾经被母亲认定的不务正业的小爱好…….越想越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我咧着大嘴巴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回北京的列车……
三天之后,母亲通过一位远方的亲戚找到了住在北京的某地下室的我,我和母亲歇斯底里的争吵,大声的哭泣,似乎是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忍受的恐惧,全部发泄了出来。亲戚悄悄的把母亲拉到一边,并建议她带我去看精神科医生,他说我的情绪古怪,不像个正常人。而母亲态度很生硬,她坚决的认为我没有问题并坚持要带我回天津相亲结婚。
直到我目光呆滞,不停的说“我想死,我感觉死了就解脱了”之后,母亲才稍稍退让,带我去医院看了精神科医生。医生说我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中度抑郁症。
我知道母亲很失望,但我心里已不再是心疼,而是有点莫名的痛快:“哈哈,你看吧,这才是你培养出来人才,一个精神病而已。哈哈!”
我一直都很羡慕可以叛逆的孩子,叛逆意味着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从来没有叛逆过,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选择。我一直在做好孩子,但做听话的好孩子真的很累,要体谅母亲,理解母亲,孝顺母亲,按母亲的意愿来活着。
但我真的累了,我想解脱了,因为我连为自己活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想我是幸运的,在治疗了一年后,我的头痛状况逐渐好转,母亲也开始不再那么强势,她学会了询问我的意见,我开始有了自己的选择权。
生活慢慢变得新鲜起来,我好似重新投胎一般活了过来,我待在了北京,结交了新的朋友,体重也降下来了,穿了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我找到了一份研究所的工作,准备在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之余开始我的漫画之旅。母亲每隔两个月来北京看我一次,她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逼着我做这做那,而我也不恨她了,我开始和她聊起了我未来的打算,她似乎有意见,但还是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来生活了(医生建议的结果)。
我实际的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给好多事情做决定时还是会有点担心和害怕,不过我内心的感觉很好,一直十分的愉悦,感觉每天都是阳光灿烂,春风十里,生活里多了很多趣味。以前认识的人都说我变了,变得比以前快乐了,而我自己和母亲也都这么认为。
我的生活开始慢慢的变好了。
以上的故事是以为身边真实的例子改编而来的,是一个强势的单亲妈妈和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的故事。母亲以为是爱是付出但孩子最直接感受是控制是窒息。这份毫无缝隙的爱最终导致了女儿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而母亲也尝到了这种爱的后果。
其实爱孩子,不是处处替她做好选择,做你认为的最好的安排,而是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让他去探索,去领悟,去寻找他生命的意义。你的爱是在他的后方为他撑起一把伞,在他累得时候,想休息一下的时候给予他爱的供养,好让他可以重新上路。
我想爱不应该是控制而是放手,给予他自由的选择,然后支持他,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