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儒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语言简而意旨宏深,凝聚了一个知识分子广大而深远的人生理想境界,历代传诵不衰。年少时的王阳明就曾经说过,读书志在做圣贤。一个知识分子最崇高的人生理想是做一个圣贤人。那何谓圣贤呢?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首次提出了:立德、立功、立言,此之谓三不朽。有人总结,依照三不朽的标准,中国历朝历代只出现了两个半圣贤之人,两个分别是孔子和王阳明,而曾国藩算剩下的那半个。
曾国藩是晚清重臣,时值太平天国起义、洋务运动,其为官一任,即思造福一方,扶大厦于将倾。曾国藩在其家书里自叙早年愚钝,然其一生如一日孜孜不倦地坚持学习,砥砺德行,终成一代名臣。他的读书和修身之道,对现代人进德修业,亦有深远的指导作用。
一、修身之道,孝悌为本。
何谓孝悌?曾国藩欢喜奉行着《论语》中子夏的一段话:“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他相信真正的学问在生活与日用之中,其在告诸弟的家书中有言:“今人读书皆为科名起见,于孝弟伦纪之大,反似与书不相关;殊不知书上所载的,作文时所代圣贤说的,无非要明白这个道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笔下说不出何妨?若事事不能做,并有亏于伦纪之大,即文章说得好,亦只算个名教中之罪人。贤弟性情真挚,而短于诗文,何不日日在孝弟两字上用功。《曲礼》、《内则》所说的,句句依他做出,务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一时不安乐,无一时不顺适,下而兄弟妻子,皆蔼然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学问也。”在孝悌和日行的功夫上尽得一分力,就是一分学问。文章做得好而生活之中功德乏善可陈的人,并不懂得真正的学问。他强调:“但于孝悌上用功,不于诗文上用功,则诗文不期进而日进矣。”修身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而孝悌之道就是那源头之水。
二、养身之道,自律为基
曾国藩自述养身之道有以下五点:“一曰眠食有恒,二曰惩忿,三曰节欲,四曰每夜临睡洗脚,五曰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看来简单的几点,却暗合了博大精深的传统中医的养身之道。把简单的事坚持一生,已然不凡。
三、求学之道,立志有恒
曾国藩劝弟立志勇进时说了这样的话:“日月逝矣,再过数年,则满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志猛进也。”人生几十年匆匆如白驹过隙,不能在日月岁深中辗转空过。曾国藩自省其年轻时求学无有恒,后躬然悔悟,日日坚持读书、写字。“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读书一是为了进德,求做圣贤;二是为了精专其业,可以卫身。
“科名,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不至尸位素餐,而后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究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之精不精,由我作主。然吾未见业果精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丰年;商果积货,虽有雍滞,必有通时;士果能精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精耳。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曾国藩强调科名是卫身之道,贵在专一,专通一业。精业之人,才不至于尸位素餐。在任何岗位上,即求自精其业,进业之道无他,只患业之不精也。自精其业,不患无以卫身也。
而读书譬如掘井,多掘数井,不如掘一井而终及泉水。读书贵在有志、有识、有恒。他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而他读史书,则会设身处地,每看一处,把自己代入历史场景,与历史人物酬酢笑语,而不必人人、事事皆能记忆。读经是为了穷理,读史是为了考事。一书未终,彼书勿起。读一个人的书则日日似与其神交,念兹在兹,这才容易契入古人境界。
曾国藩的伟大,在于他一生耕读不辍,勉励自行,终把学问之道在生命的进德修业过程中做到了极致。以下是他一生奉行的课程表,读来引人深思。
一、主敬、整齐严肃、无时不俱,无事时心在腔子里,应事时专一不杂。
这是慎独的功夫。无事时觉知如如不动,遇事时专一于事,事过了然无痕。
二、静坐、每日不拘何时,静坐一会,体验静极生阳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锁。
静坐的功夫,此之谓正命。
三、早起、黎明即起,醒后勿沾恋。
一个控制得了自己清晨的人,才谈得上控制自己的人生。
四、读书不二、一书未点完,断不看他书,东翻西阅,都是徇外为人。
读书之道贵在专一,此未终,彼勿起。
五、读史、廿三史每日读十页,虽有事,不间断。
读史可以知兴替,但须日日坚持,方能学有所获。
六、写日记、须端谐,凡日问过恶,身过,心过,口过,皆己出,终身不间断。
日省吾身,把一天当成一生来过。日尽之时,尽省己过。
七、日知其所亡、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分德行门,学问门,经济门,艺术门。
把每天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整理所知所获。
八、月无忘所能、每月作诗文数首,以验积理之金寡,气之盛否。
培根在其散文《论读书》里谈到,写作让人准确,如果一个人难于写作,那他可能需要锻炼更强的记忆力。写作可以助人捋顺自己的所学,也可以验证自己的修身功夫。
九、谨言、刻刻留心。
谨言慎行,留心于事。
十、养气、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气藏丹田。
这是养身的功夫。
十一、保身、谨遵大人手谕,节欲,节劳,节饮食。
做到了节欲、节劳、节饮食,此身何以不调达哉?
十二、作字、早饭后作字,凡笔墨应酬,当作自己功课。
写字,非但怡情,更以养心。
十三、夜不出门、旷功疲神,切戒切戒!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具有很深的养身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