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稿:《狗仇》序:
刘埠岭村前西南角,有一半圆湾塘,湾塘不是很大,约有一户人家的晒谷场。湾塘内有一泉源,泉水四季涌流不息,池内清澈见底,冬不结冰,盛夏清凉,周围用青石块垒砌,常年浸泡水中的青石块,挂满稠密丝丝缕缕的绿毛青苔,使湾塘的水染得黑越越的。
湾塘的西岸,不知是何年何月,长出一棵柳树,柳树喜水,由最初的小树杆,长满细白嫩树根,盘根错节的扎在湾塘石缝里,树梢渐大,树冠枝桠丰茂,后经风一吹,树干歪向湾塘,斜探湾塘的树干,由湾塘水面,垂直往上长去,以致形成弯脖子柳树。每当春天来临,细软柳丝下垂,缀满鹅黄花苞,罩在水面,宛如梦幻中的水月洞天烟帘。湾塘内,偶有几只鸭子浮在水面,划出道道波纹,无声向四周扩散,荡起圈圈涟漪,晃动水中长长绿毛青苔,恰如少女柔发,随波飘逸摆动而起……
池塘,是全村的天然洗衣盆,一年四季,村里的老少女人,都端着盛满衣物的洗衣盆,围在湾塘的青石块上,先将衣物浸泡水中,浸透之后再捞出,铺在石块上,一人一个木瓜子,反复捶打不断翻动的衣物,借用外力使衣物去污,尤其是春夏两季,洗衣服的人特别多,捶打衣裳的洗衣声,女人们扎堆的嬉笑声,使原本宁静的山村,充满的嬉笑和无尽的欢乐。
我姥姥家就坐落在这湾塘前面,经过几次修建,有老屋、新舍,三进三出宅院,紧密相连。湾塘前,最初原是一片空地,是刘家祖辈家传的一块菜园地,用湾塘里的池水,浇灌种植各种蔬菜,供全家人食用。后老弟兄们分家,由我姥爷(即:刘仁)分得了这块地,在此建屋立宅,成家立业。后经开粉磨房,才逐渐发迹,成为远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南湾捱刘家。
在我小的时候,因家境贫寒,时时受困于饥饿,父母为解饥饱,便把寄养在姥姥家,使我的整个童年,在姥姥家长大。童年,即人生降临这个世界的起点,童年记忆,是人生降临这个世界的一张原白纸,童年所经历的事情,更是浸润于这张元白纸最浓重的色彩,所以童年记忆,特别深刻,永生难忘。童年在姥姥家所看到、听到的所有故事,直至晚年,一直记忆犹新,或愈加清晰而历历在目。
无论什么季节,每天,天刚蒙蒙亮,我们便从姥姥的被窝里一个个爬出来,跟五儿表哥,韵儿表姐,还有姥姥家族远亲近邻的孩子们,有外号叫:小丸子、咋呼、还有小结巴等小表兄、小表弟们,混在一起嬉戏玩耍,玩老鹰捉小鸡,合泥巴盖房子,过家家等。尤其是每年初春,姥姥家屋后面,那有名的南湾捱,湾捱边上那棵歪脖子柳树乏青发芽时,五儿表哥猴子般爬上树,折些柳枝给我们编柳枝圈,每个孩子一人一个,戴在头上凉凉得,浅绿柳芽散发淡淡新香。使所有孩子们无不喜气洋洋,笑逐颜开,更是无不闪烁着对五儿表哥得敬仰之情。
孩子们无所顾忌的在一起,玩耍嬉笑,但有时也难免打架哭鼻子,有次玩老鹰捉小鸡,谁做鸡头,都是由参加游戏的所有孩子们,用石头剪子布来确定,有次,原本是韵儿姐当鸡头,但小结巴不讲理,非要说是他当,韵儿闹着不让,被小结巴捅了一拳头,韵儿表姐便大哭起来,这时,五儿表哥立马扑过去,对着小结巴的脸,就是一巴掌,打得小结巴当即鼻涕倒挂,眼泪横流,哭着去找二舅母告状,越急越哭越说不出来,结巴的只会啊 啊 啊地直叫,像是哑巴在说哑巴语,惹得一群孩子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姥姥家家住刘家埠南湾捱,早先时候,有过鼎盛时期,用庄户人的话说:曾过过好日子,后因我大舅在城里读书,逃学而结交了一帮不务正业的恶少,经常出入酒肆、青楼,后误入歧途,沾染赌博恶习,陷入当铺老板郭子良精心设计的的圈套,顷刻之间,将一个万贯家产的家业给输光踢蹬了,家主姥爷原本性情暴烈,知悉实情后,深为创业万般之艰难而痛惜,盛怒之下,顺手摸起一旱烟袋,狠狠打在我大舅的耳门上,我大舅应声倒地而亡,自知已闯大祸的姥爷,见此状况,已万分后悔,但已晚矣,由于恼怒、悔恨和痛失来之不易的家业和爱子,气恼攻心,便一病不起,没几日也撒手人寰归西了。
在此时此刻,经家族紧急合议,火速急招在省城读书的二舅,不得不辍学回家,接手将已残败的家业,谋求登山再起。二舅回来后,见债务繁重,加之高利贷雪球滚利,债主登门逼债,日趋紧迫,再是,此时已人心浮动,事事难以齐心,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渠河河套的几百亩来之不易的良田抵债,债务抵平后已所剩无几。二舅见家境大势已去,自己仅为一年少柔弱学子,毫无治家之术,持家回天乏力,便尊母命,娶妻进门后,恰遇县城新学堂来人招聘老师,便受聘进城教书去了,家里所有事情,一概有母亲打理。这些都是早已过去之事,我只是后来听大人们经常说起而得知。
在我去姥姥家时,家业早已败落,但仍有十亩山田,和几十亩河套地,吃穿基本温饱还是绰绰有余。二舅母进门,因常年体弱多病,婚后多年未孕而无子,经本村老邻居,丁婆婆掐算指点,于这年正月十五,姥姥与二舅母去王母山求其子嗣,在回家路上,遇一奄奄一息的遗弃孤儿,见无人认领,便捡回来给二舅收为养子,即五儿表哥,在捡到五儿的当年,又添生韵儿表姐,五儿表哥整整大韵儿三岁,我小韵儿姐一岁,我与她们一起长大,并见证了他们这个家庭的变故与变迁。五儿与韵儿,本是同为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朝夕相处,随着年龄渐大,遂生爱慕之情,一发而不可收,两人蒙情身许,私定终身,但在当时这样的家庭里,怎能成为现实呢?以姥姥为首的传统思想,兄妹结为夫妻,有损于不良家风,尽管刘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也算得上远近小有名气的富裕之家,近亲结合,是万万不可的。在二舅母心目中,始终视丁婆婆为神圣化身,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铁定圣言,使二舅母深信不疑,韵儿姐本是天庭里的绣花姐,属贵体下凡,万不可过早与男人亲近,如有过犯,必有难逃劫难,所以,纵有山盟海誓之男女情缘,在现实面前,又怎能由得他们自己呢?
失去韵儿的五儿,也理性尽失,怨恨由此而生,且气急败坏,这无不暴露了人在利欲面前,不知感恩且忘恩负义的人性之恶,五儿也曾犹豫过,最终决意一把火,将其养育自己长大的家和家人,一火焚之,从此亡命天涯。但姥姥养育的狗狗,黑嫚义无反顾地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灾难,原本使失丧爱情之恨,由家人之间得怨恨,又不得不迁怒与狗狗黑嫚,五儿与黑嫚,欲尽除之而解心头之恨,便与黑嫚展开一场场生死决斗,即《狗仇》的源由,黑嫚原本是无辜的,阻止五儿纵火,本是黑嫚守护主人的本能所致,但却引来一场杀身之祸,在最后一场决斗中,黑嫚未被五儿除灭,反被黑嫚和另一只大黄狗,混乱中联手将五儿咬死,不管是何原由,不管是否人为,只要出了人命官司,家主男丁必须承担其责任,县府警察局来人拘捕二舅,为此,为避免无辜的牢狱之灾,二舅在族人一致催促下,不得不连夜外逃。之后不久,二舅母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出嫁的韵儿表姐,也因难产身亡,本已体弱无力的二舅母痛失爱女,当场气郁而气绝,此时的刘家,其整个家族,家业一败涂地,深陷万劫不复之地。
在整个家业千金散尽,家破人亡之际,唯一儿子漂泊天涯,生死未卜,死活难料,在这万念俱灰的无奈之时,姥姥接受了自己的亲姨表妹玉儿,曾三进家门传福音,终于在最后,才毅然走入耶稣殿堂,蒙神眷顾保守,在数年后的一天,先有二舅加入八路军队伍佳音传来,后有二舅携家眷四人圆满归来,使本已万劫不复的刘家,留下一渊源之根,使原本已干枯的青枝复苏,兰桂齐芳之希望,纵观刘家呈现这一意想不到的境况,察其根源,这无不得益于姥姥执念于终生,人性美德的忍、让、和行善积德所结的善果;再是,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姥姥无不得益于她晚年接受了姨表妹玉儿,所传来的福音,毅然而虔诚地步入耶稣殿堂,信奉耶稣,蒙神施恩、眷顾、保守,得到这最美好见证,使人丁延续有望,家业渐呈复兴景象,且姥姥以九十岁高龄,安祥辞世而善终。
世人都不惜一切,千方百计寻求一处好风水,以祈求自己和家人能财运亨通、官运通达,子孙兴旺,且长久不衰,但所祈求风水,何谓才是真正的风水?是风水师勘定的风水宝地吗?不是。是风水师用符咒法力推助催发的吗?也不是。是家主流年运气所致吗?同样不是。大量事实证明,乐善好施,行善积德,而不图回报,才是人世间最好的风水。
目睹当今社会,从未有过的时代潮流,滚滚而来,如同决堤洪水,无不冲击着原本传统而封闭的思想藩篱,和信守千年的道德理念。极端利益高于一切,在利益面前,所有的道德理念,为人操守和人生价值观,均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或已荡然无存,失去了人所拥有的真、善美德,变得唯利是图,而亲不亲,疏不疏,人不人,友不友,唯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感叹于身边人、身边事,总有这样一些人,原本是他有求于你,当你满足他心愿,便高兴于一时,当他再有求于你,你无法满足他时,他会毫不念其旧情,立马回过头来,视你形同陌路相逢的仇怨之人,纠其同伙,想方设法,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当今的人啊,其人性是何其险恶啊!
正如网络所流行的:“养狗一日,狗能知恩图报三年或更长久;养人三年,为谋取或满足自己的私欲,而不顾情浅恩深,稍不如意,回头便咬,毫不顾及知遇感恩之情,这是为何呢?人终归是人啊,为何人性尽失而不如畜类呢?在思念姥姥终生执念信守于慈善美德的同时,怎能不为童年纯真的五儿哥更加怀念、又怎能不为五儿哥那荒诞而曲扭人性,而更加痛恨呢?
二0一八年十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