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有个发小,他家就在宋家桥头边上。夏天放署假时经常一起在他家门口的小河边钓河鲫鱼、小白条,还一起下河摸丝螺、黄扇等。
四十多前的农村没什么玩具,孩子们除了爬楝树摘树果做弹弓的子弹,偷吃人家门前的桑葚,用塑料袋绑在竹杆上套知了,在烂泥塘里捉几条泥鳅黄鳝,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尽管物资匮乏,童年生活倒也过得无忧无虑。
他们家以捕鱼为生,有一年的冬天,大概十二月份左右,天出奇的寒冷,一大早发小还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中,他的父亲裏着老棉袄迎着呼啸凛冽的北风,脚踩着如雪的霜花出门驾船捕鱼去了。
本该夜幕降临时分早早到家了,谁知家里人左等右等,始终未见其回家的身影。发小家人在焦灼地望着日落月升,在海边经历漫长的一夜一天眺望和等待,还是迟迟未见熟悉的身影从遥远的海面渐行渐近。
第二天,发小的母亲已接近崩溃,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自己男人的名字慢慢向海涂深水处走去,幸好被身边的亲戚及时拉回来了。据派出去寻找的人回来说,船找到时已整个底朝天,就是没见人,在翻船周围四处寻找,大声的呼喊,还是未见踪影,由于当时天色已暗,搜救的人员只好无奈撤回来了。
第三天已经要准备后事了,突然一个电话从天而降打到村大队书记办公室,书记接到电话后飞似地跑来告诉我发小的家人,船没了,人还在,被隔海相望的象山渔民救起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全家老小,包括我发小的所有焦急等待中的亲戚们聚在一起紧紧相拥喜极而泣,左邻右舍知道后也纷纷替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
过几天终于见到了发小父亲,记得那天晚上他家里灯火通明,象过年一样热闹,发小父亲请人把家里的那头大肥猪给宰了,准备隆重地谢恩还愿。
他家围聚了很多的本村人,大家都很关心,同时也来看望他。发小的父亲脸上洋溢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一边向众人分发着香烟,一边他大家介绍当时的详细情形。
小渔船在海上捕鱼时突然刮来一阵狂风,随即海面上逝起惊天巨浪,小船瞬间被打翻。幸好水性好,抓着一块木板一直在海上随风漂浮,恐惧、无助、绝望之际,发小的父亲想到南海观音,心里一直默念着“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救命!救命!救命!如果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以为躲不过去要去阎王殿报到了,昏昏沉沉中感觉人进了一个蛛网遍及的寺庙。
等到醒来时,发现躺在象山一个渔民的家里,原来渔民在海边用扳罾网捕鱼收起时,感觉渔网乍这么重,以为抓到一条大鱼了,捞上来一看却是个人,一摸鼻子幸好还有气,赶紧施救,幸运的发小父亲终于大难不死获救了。
绝大多数的普罗大众在穷途末路时都会扑倒在“神”的脚下,因为人在最无助、绝望的时候需要一个最坚强、最有力的精神支撑。
一旦逢凶化吉度过危难,如果不及时兑现当初的承诺,也许这一辈子就活在阴影笼罩的世界里,终日不得安宁。也许这就是“神”的神秘力量,看不到,摸不着,但又给人以生的希望,也给人以神奇的心理暗示。
如今国家为保护海洋渔业资源,已禁止小舢板出海捕鱼了。当地的渔民也纷纷上岸改行做其他工作,再也不用风里来浪里去,不用过一人出门,全家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人世间三样苦:捕鱼,打铁,磨豆腐。在当时那个年代,没有现代通讯设备,孤身一人,靠着橹摇行进的小舢板,风里去浪里来,向大海讨一口饭吃。一旦遭遇风浪,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不知道死在哪里,捕鱼当之无愧排在首位。
记得小时候我老爹为了改善生活,摇着小船去近海捞点鳗鱼苗,出海之前,一只半导体收音机老是捧在手上贴在耳旁收听气象预报。
世事沧桑,往事历历在目。在我家乡小渔村,因为出海谋生而有去无回的人和事时有所闻,留给亲人的是漫漫长夜和难以忘却的伤痛。多回家看看,陪陪父母说说话,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到时候想唠唠家常也许只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