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邀请你到我的老家走走,站在田间村头,你看到只是眼前真实的景象,我却可以看到几十年前曾经存在过的万千事物。当你在盛赞新农村建设成果的时候,我却会陷入深深的乡愁里,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在我的乡愁里,老家四周的田野里到处都栽种着柿树,春绿秋红,如朋似亲,它用粗糙的树杆作笔,把我成长的点滴记录在那椭圆形的柿叶上。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桃花红、柿花黄的季节。每年生日,那满坡的柿树都竞相开花。柿树的花呈小正方体形状,米黄色,挂在枝头很不起眼,但散发着强烈的甜味。花辫厚实,但容易飘落,初落在地上的花儿嫩黄精致,还见得鲜润,如在树上时,没什么两样。喜欢柿花的莫过于爱美的女孩,可以用线把花儿一朵一朵穿起来做跳绳,还可以做成项链,挂在胸前,金灿灿的。花儿一落,果实就一天天肥大起来,装满了乡亲们的期盼。
和桐树、枣树、杨树、楝树相比,柿树低矮、粗糙、枝桠繁多,倍受男孩子们的喜爱。一到暑假,约几个小伙伴去放牛,来到树下把牛一放,全爬上柿树摸树猴了!摸树猴,就是几个孩子在树上捉迷藏。由一个孩子蒙上眼睛在枝杈间摸,其它孩子则灵巧地躲闪。这种的游戏比一般的地面游戏要惊险和刺激许多。不但要求孩子们会爬树,而且胆大心细、手脚灵活。不然的话,就只能望树兴叹了。
夏去秋来,柿树最好看的时候,就是霜降过后,柿叶纷纷变红,满树的红,满地的红,我们背起小背篓把这些红红树叶捡回家去积绿肥。柿子有两种,一种是涩柿,一种是甜柿。这个时候,涩柿子长的差不多了,就摘下来做“漤柿子”。母亲漤(lan)柿子的方法是用一个陶瓷罐子装上温水,把涩柿子放进水里,再把罐子放在灶台火旁,能够保证水温,过上三四天,柿子的涩味就没有了,吃起来那叫一个脆甜。
立秋核桃白露枣,寒露柿子穿红袄。甜柿一般要在树上长熟才会收获。树叶落尽,红果挂满枝头,一树树,一挂挂,抬头望上一眼,口水就会流出来。甜柿怕摔,用长长的铙钩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从树梢摘下来,再轻手轻脚地放进去竹蓝,担回家里。吃柿子拣软的捏就开始了。
俗话说,枣柿半年粮。柿子收回来,吃新鲜是吃不完的,还要把柿子做成柿饼长期存放。把柿子削去外皮,需要日晒夜露一月的时光,等到柿子出了白茫茫的霜以后,收进席圈内,再过一个月柿饼才算做好了。那是我们儿时冬天最好的零嘴了。
除了做柿饼,柿子还可以用来做醋。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嘴小肚子大的醋坛,是专门用来做柿子醋的。母亲把柿子洗净,去蒂,密封,让柿子自然发酵半年之久,打开坛里,能看到醋液上面有一层乳白色的半透明的东西,我们叫它醋衣,看到醋衣,就说明醋酿制成功了,醇厚、清澈,略带酒香。
冬天来时,柿树枝头可能还会挂着一片红叶、一颗干果,在寒风中摇曳着,像一面红旗,像一轮红日。那漏摘的柿子可是鸟儿争抢的美食,宋朝诗人郑刚中有诗为证“沙鸥径去鱼儿饱,野鸟相呼柿子红”。
唐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说“柿有七绝,一寿、二多荫、用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落叶肥大,可以临书”。可见自古以来,人们对柿树的喜爱。就连家乡婚俗中,都要把柿子备为吉果,寓意新人婚后“事事如意”。
如今家乡连片的柿树林不知哪年已经被经济发展、宅院扩张砍伐,承载着我们童年快乐的枝枝桠桠被送进了炉堂涅槃而去。如今,看到街头店铺售卖的柿子,我就能想起故乡的柿园,隐隐约约看到父辈们牵着耕牛,犁地累了,坐在柿荫下,敞着白卦,晃动着手中的麦秸帽,扇着额头上粒粒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