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有一棵杏花树。
它孤零零地站着,望着走过的每个路人。
杏花在这个季节,本应开得如火一般繁盛,开得如火一般热烈,开得如火一般绚丽。
可是它没有。
杏树棕黑色的躯干尚傲然挺立着,千万只手自由地舒展着,伸张着。然后这潇洒的绅士竟一丝不挂显露在园中的每一个人眼前,烟雨朦胧之中,宛如刚出浴的美人——枝桠上居然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地上一掊新土与幸存的三五片落瓣罢了。
有的,也只是江南烟雨下的凄凄惨惨戚戚而已。
雨如绵针,扎在每个戚戚人的心头;园中,何尝不都是些“戚戚”之人?
心中若不冷冷清清,寒风苦雨之间,又何必在园里寻寻觅觅?
能回答的,只有这个孤独站在杏树下,倚着杏树的少年了。
少年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成了,他目光如刀,锐利而警觉地盯着远方,试图粉碎一切,撕裂一切。随目光而去,是公园仅有的一个大门。
露出的握刀的手瘦削却不乏力量,一根根跳动的青筋任由冷风的宰割,右手尽管缩进袖中,还是难掩他颤颤巍巍的抖动。
这抖动,是寒冷,还是害怕?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只狼,在荒野中杀红眼的狼,无惧于一切。他的眼神中是凶残是狠辣更是仇恨!
他已被仇恨占据了心灵,什么都没有,只有棕黑色的仇恨,冉冉升起。
仇恨中的人不会明白自己在仇恨着,所以少年自然而然地握紧了手上的刀,一柄不是刀的刀!
这只是一把木头削成的木刀!
刀乃百兵之祖,而这样一柄木刀,又岂能成为百兵之祖?
可这的确是刀,一把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一把饮血的刀!
少年也嗜血!
少年似乎已处理了三个时辰,一动不动,雨水浇不灭他心中的火焰,所以雨水只有蒸发,不断蒸发,而怒火仍然熊熊燃烧着,木刀的“气”也渐渐沸腾。
他竟像一柄刀子,被磨砺地锋芒毕露,全身都是浓烈的杀气。
他杀人!
是的,它已成为一把利器,与刀融为一体,又何必执着于手中刀之好坏呢?
杏树也是生命,他有情感。而这个少年呢?
散落的花瓣零落成泥,再也没有一丁点儿香气;少年如同一个死人,僵直地站在树下,雨水溅起的泥土脏了鞋面,少年依旧毫无反应。
江南灵秀之地,少年为何忍心将这山水之中,抹一笔红呢?
他不管。因为他认为,只有仇恨才能洗清仇恨和孽债。他只知道,血债血偿!
刀在他手,定有血流!
杏树上其实还有残存的最后一片叶,可伴着雨后萧萧的冷风,缓缓飘落。
少年的血亦滴尽。
杏花凋尽,烟雨落罢。信念,与仇恨,终为血所稀释。火,亦熄灭。只可惜晚了一点。
可世人的火呢,何时能够燃尽?
戚戚之人,又何时能不寻觅?
能回答的,却已经葬在杏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