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第一章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不爱,便是陌路;爱了,便是深渊。红线本如丝,穿梭于品类万物,无端堕入这大千世界。人,躲不过红线的牵绊。而仙,亦是如此。】
清澈的水流是从碧水女神的水镜里头流出来的,俯身低看,水中的女子面色惨白,形容枯槁,脖项上缚着厚厚的白绫,那白绫上还沾了几片泛黄枯竹叶,三千年的伤,竟还无法愈合,就如同心上那道裂痕一样。
喝了三千年的酒,或许都成了些陈酿!昏昏浊浊,浑浑噩噩,原来已经三千年了!俞黎山向来荒芜,不会有人来开导我,更何况,我是个罪仙,更是个醉仙!仙,对呀!我已经成仙了。
可是,择杳,你告诉我,为何当了三千年的神仙,我却一点都不快乐!
越发的觉得凡人是些骗子!都说神仙逍遥快活,当然三千年的神仙,我却没有一天逍遥快过过;说什么“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可我也喝了三千年年的酒,却是忧上加忧!
也不是看不开,只是不晓得该怎么看的开。如果我晓得该怎么做,兴许就能看的开了。
日日夜夜醉生梦死,或许就是说的我这三千年!对于三千年前的那个他,我竟是无言以对了!那么久了,所有爱恨情仇也该烟消云散了!
遥望一片雪白,万丈寒冰,酒坛滴出最后一滴酒瞬间凝结在空气中。双手颓放在亭栏上。亭四周垂挂着乳白色半透明冰铃,忽来一阵疾风,铃声叮叮当当!
这里有一千多年没人来过了吧!上次还是一被贬堕仙误入,都是在一千多年以前了。这荒芜的地方谁会来?是魔界还是仙界的人?
刹那间,雪白冰面上浮起一层薄光影像,眸子一抬,随风起如女子的曼妙舞姿般凌步缓来。
飞雪飘渺,隐隐约约,似现非现。瞬间,她便端坐于亭中,轻纱覆面,一袭素白衣衫,发丝半挽,半披青丝倾泻于香肩垂至腿间。一双美眸清澈如水,灵动似波。似能洗涤人世间的一切罪恶与丑陋,似已看透人世间的所有哀伤与悲凉。
我没开口,因为我知道终究她是要说的。果不其然,顷刻,她便开口,“你就是当年被贬至俞黎山的玉竹仙吧!你好,我叫'梦妍'!”
“梦妍……”嗫嚅间,我仿佛记得这个名字,又轻声道,“传闻天帝坐下有一造诣颇强的神兽,唤作‘魇兽’,只食梦,却吃不得草。夜里只需将它放出,它自会寻人梦魇将其食之。因食梦魇,故而得名,'梦妍'!如今看来,我是在做梦呢,还是现实……”
“都说年的玉竹仙,被囚在俞黎山数千年,却不想记忆还是如此之好!我正是'魇兽'!”梦妍美眸一扫,整个人站了起来。
“既是天上来的,不知上仙来找我这个罪仙,有何事?”我微微起身,在水中捧了一捧水浇洒在脸上,算是清醒。
“找你的确有事,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她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你既知道我是魇兽,当然是喜欢食梦的。听闻你有一些好梦,对于你而言现在却是噩梦,不如你将它送于我,可好?”
“额额…”我微微垂眼,心中不知是何心情,忽而,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是想要我的故事?从凡世轮回,再被贬到这俞黎山已经三千多年了,原来还有人记得……不过,你们记得我却早已经忘记了!看见这满地的酒坛了么?三千多年,我就做了这些……”
“忘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有些事你顷刻转身便会忘了,而有些刻骨铭心的东西你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哪怕是再一个三千多年。你不是忘了,只是不愿意想起!既然是一段不愿意想起的过往,那必定是不堪回首,惨不忍睹的记忆没有也罢!把它给我,我会让你忘记一切痛苦!”
“可是……连我自己都忘了,我又将怎样给你呢?”心中蔓延出淡淡的怅然。却听她道,“那你问起你自己是怎么成仙的吗?你以前不是神仙的,你……真的忘了吗?”
说罢,便见她手中多出了一把浅青玉笛,玉指于笛洞上轻舞,悠扬笛声流转开来,宛转盘旋,清新流畅,如潺潺流水,如女子在耳边莺莺细语,如轻声低喃,着实妙不可言。
忽而,又伴着灵动的声音,“放心!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只要你愿意,可以忘记痛苦……”
优雅的音符,弹动脑弦,成仙!他曾经问过我,若是可以让我选择神仙还是和他在一起,我会选择哪一个呢!我当时是毫不犹豫地说成仙!
原来我当初选择的是成仙……怪不得,怪不得一定要失去他,原来这一早便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往事悠悠,梦深之处……
话说,三千多年前的俞黎山,山外一片仙花环绕,虫鸣鸟叫,山清水秀。里面却是冰雪 满天,万年冰封的就越荒凉。这里其实是魔界与仙界的交界之地。千千万万年以来,仙魔两界互不侵犯。
直到魔界第三十八代魔尊——曜麟即位时,听说他本为仙,因犯了天规便逃至魔界,谁知这六百多年来竟当上了魔尊。
当然,当上魔尊第一件事儿便是为自己一洗当年耻,忽而带着数千万魔兵欲途破了这俞黎山的万年冰界,进攻天庭。
我因为贪玩偷了俞黎山幻化成人形溜到人间,也正是这样,我才躲过了洪荒之战,因为事发突然,当时守卫在俞黎山的神界仙兵和俞黎山的原住仙灵几乎是消亡殆尽。
而我在凡间本想游够了山水就回去,却在一个晨曦幻化到了时间,匆匆忙忙的跑回。回到俞黎山,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战火硝烟弥漫,残甲断戈尸骸,完全没有了昔往俞黎山的纯洁与秀丽。
沉寂在悲伤之中,我却听到几个魔兵的声音。我正准备拔腿逃跑,却被他们的一声呵斥住了脚步,随着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近,我以为我必死无疑。
俄顷,觉着一阵风过,我觉得我是被一阵风带走的,醒来却看见他在我的面前,而我,在他的怀中。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是化作我的真身,一株玉竹。
他带我回他的住处,好像是人间又好像是仙境,有真人真的朴素有着仙境的美丽,一个淳朴的村庄。
撑着西湖水竹油纸伞,山上飘落着片片雪花,抱着我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他的家就是一个青瓦砖房。推门进入,院子里有两个水缸,一个是盛水水用的,一个是人盛泥用的。
起初,我以为他要将我正在缸里,却不想他是思着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我种在土里。我是感谢他的,天知道像我们这种植物有多么需要深层次的土壤。
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如星灿烂的眸子,定定地落在我身上。我看着他,他笑着说,“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你现在就是我家的了。风霜雨雪,都要陪着我,我也会陪着你风雨相伴吧!”
我微微看向他,活了几百年,我从未跟人类接触过,也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我本就是生长在千年寒冰里的玉竹,风霜雨雪,其实早就无所谓了!
时间流逝,一日一日的过着,他对我说他叫“择杳”。他总会细细的看着我,然后再拿着他的画笔,照着我的样子临摹,不得不说他着实画的很漂亮!风干的枝条形,丰丽的绿叶,和着轻轻飘零的雪花,煞是好看!
他无事的时候,总是会拿着画去集市里卖。他的画卖价很好,有许多贵公子名小姐都会来买他的画。我的推论就是,好的画一定会有好价钱!
卖了画有钱了,他就在院子里晒太阳,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不知道我能听懂他的话,他总是什么都跟我,毫无避讳。有时候他也会抱着画架为我画画。
雨雪方晴,有着冬季梅花性质的我此时竹叶盛放。他时常会安静地看着我,纤长的指尖把我身上的覆雪拭去。
我喜欢他的抚摸,他的指尖在我身上流动的感觉。我想,这样的日子是我喜欢的,这样日子是我想要的。
突然,萌发一个念头,我想跟他在一起。都说我们松竹柏是一类意志坚定的活物,这个念头一萌花,就像火一样几乎烧了我所有的理智。
那时,我也是一株刚刚修炼的玉竹,因为暂时没有仙籍,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半仙。神仙尚不能动情的,更何况我是个半仙。我这辈子最大的期望就是成仙,要是被天庭知道,我这辈子一定别想成仙了。
可是,我都顾不得了,我真的只想就这么跟他过下去。
我一直知道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可能也正是他有着同我们一样的坚强的意志,我才会喜欢上他。
那时是一个多水的季节,我也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听说这里是杭州,临近有一个叫钱塘江的地方。那年的雨仿佛比往年的都下得急,下得快,下得多……很快,钱塘江的水就暴涨了。淹没了街道,农田,房屋……也到了咱们这里,左邻右舍都在逃亡。
有邻居劝他,他总是笑笑说我舍不得玉竹。却不知他这话,并将我年轻的情根深深种下。
有时候我觉得坚定的意志,并不总是都好的,就比如他!无奈之下,我只得飞身上九流海汇水神碧水女神处。我问她借了能容下万水的弱水瓶。
然万事因果轮回,有因后果。钱塘江的这场天灾却不是真正的天灾,乃是人祸。
因为钱塘先祖得罪了天神,故而在百年之后有此一劫。却因因果,我借碧水女神的弱水瓶也不是白借。
她让我在事后把我五百年修炼道行全部都渡入弱水瓶中,我是欣然的,毕竟他可以得救,因此便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