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莲有四个儿子,全都已成家生子。除了小儿子,每家有两个孩子。她共有七个孙子孙女。那时农村的收益并不可观,养活一家人都成困难,而打工热已经兴起,在兴莲50岁那年,拥有了管理所有房屋的权力,整个大院全部归她看管。同时还有那七个大小不一的娃儿,儿孙满堂以沉重负担的形式落在了她和丈夫身上,最大的上了初二,最小的快满三岁。就这样稀里糊涂开始了劳累辛苦的后半生。那时的交通并不发达,孩子们很难见自己的爹妈,运气好点过年还能见一次。如果父母在外没挣到钱,过年只能去邮局收寄过来的新衣服,因为回一趟家的车费都可以维持半年的生计,所以前几年,几乎是与父母没有联系。后来村里通了电话,孩子们每周排队接听各自家长的电话。
“琴儿,起来没得?”六月的天亮得早,兴莲在喊老三家的小琴起床,这个小姑娘瘦得皮包骨,挑食且肠胃不好,老不好好吃饭。“起来了!“小琴知道今天要去一个地方,早早就醒了,等奶奶一叫立马就案好衣服起床,又可以不上学咯!“她心里暗喜,抓起黑乎乎的梳子随便刮了刮油头,任意扎了个马尾,用湿帕子抹了下脸就算完事了,洗脸是她很不想做的事,连帕子也不想拧,能用湿帕子就绝对不打水。
兴莲看见了,“梳你妈这个地方,梳了个鸡窝兜!”骂骂咧咧地拿过梳子喊她把头发重新绑过。每日一骂出现了,好心情减少了一半,小琴嘴巴一嘟,虽然不满,但还是重梳了。“又得个脸丧起,丧给哪个看哇?”兴莲一边坎着猪草,一边继续吼道:“喊你梳错了吗?姑娘家家的鸡窝兜像个啥子!”
“整好了就走哇!”外面下着雨,婆孙俩一人撑把伞准备出门了。“老大,起来把猪的煮起哈,菜我都找来了,起来喊小静把地扫了,一会儿你们弄好了就吃,公在杨家大田割草。”
吩咐好大孙子早上的任务后,兴莲和小琴出发了。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水和泥已经粘满了裤腿。在三叉路口会合的表婆也打着伞走过来了。
“姐,今天这个雨才大哦,还要啰嗦你带路,真是不好得哦。”兴莲笑着打招呼,似乎总和外人好声好气地讲话,一点都听不出会骂人。“喊人噻,这是喊表婆。”
“表婆!”小琴这姑娘嘴巴一直挺甜的,村里人基本也知道她,只要她认识的人,隔老远就开始喊人了。
“哎,乖啊”。表婆答到,然后和兴莲说话。“我上次在他那里治了有效果,带你们也去试哈。”表婆就是那个偏方的忠实粉丝,“顺道我也去拿点药回来继续吃。”
“要得嘛!还好有你领路噢,我们就肯定是找不到的。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怕耽搁你的活路儿。”兴莲很是客气,在小琴看来,这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婆。
“要得,走嘛,你晓得不啊?刘家那媳妇……“表婆和奶奶一直路聊着最近村里的八卦,走在前面带路。
“我听别人讲的哎,怕不是那个地方的哦……”兴莲饶有兴致地交换自己掌握的情报。
小琴听了也感兴趣,“哪个刘家媳妇啊?你们说的是哪个哇?”
“大人家讲话,小娃儿不要插嘴!”兴莲又变成了小琴熟悉的婆。小琴习惯了,也就没再问。
三个人一路走着,泥泞裹满裤腿,吊在脚踝处,给身体平添了几分重量,穿过各种小路,走过稀泥地,走过草坪,鞋子脏了又被草丛上的雨露刷干净,只是越来越重了。
在经过半个多时弯弯绕绕之后,爬了几个坡,走了几个坎,最后再上了个大斜坡之后,总算到了,到那家时,天正亮,主人也已经起床了,农村的人们在夏天几乎起得比自家鸡叫得早。
“王哥在家呀!“表婆先打招呼,“我今天又给你带了个人来,就是这个女娃儿。”
“你们运气好,今天下雨什么都做不到,我还准备编个背篼哎。”这算一个偏方郎中吧,个子不高,走路的时候才看出来有一只脚行动不便,他一瘸一拐地放下手中的竹刀,领着客人进屋。
“今天雨大哈,还好我们运气好哦,幸得师傅在家,我带我孙姑娘来看哈。”“兴莲和郎中说着话,小琴用充满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的房屋。
下雨天光线不是很好,那个时候也不常开灯,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
“是什么情况哎?”郎中问道。
“她不爱吃饭反,消化不好。”兴莲答道。
“这个姑娘才瘦哦,这么小只手杆儿。“郎中看向小琴。“我今天给你治了,你就能开胃了。”
“噢”,小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法子,开不开胃她不关心,,她不爱吃饭只是因为太想吃辣条,只要说那顿饭不吃,公说不定会给个五毛钱,她只需要记好账就可以了,等爹妈回来的时候就算给公。
只见郎中端来一盆水,放在在炉子上烧,他一扭一扭地打来水清洗“手术工具”,等水一开,就把它放进去烫一遍。
光线不明导致记忆也模糊,只认出那是一种管,一种软性的管。小琴生下来等待,不知道接下来会发出什么,刚开始的兴奋变了紧张随着口水水咽下喉。
“一会儿你们把她按住,尽量不动哈,”这是什操作呢?小琴还来不及想象,郎中说:“那开始吧。”
他把烫过的细软管举到小琴跟前,“来,张嘴,啊——”
“啊——”小琴立刻感到眼前一黑,什么东西从嗓子眼猛地捣入胃里,管子的刺激引起不适,恶心感觉直奔上头,嘴里的呕吐感无法立即释放,接着转化为一种剧痛,眼泪夺眶而出。“啊啊啊!“小琴哭诉着,此时郎中迅速结束了这场得“微型手术”。
“呜呜——”疼痛感完全占满了口腔,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呕吐感并着灼烧感,从胸口直到咽喉,现在只能顾着疼了。大人们开始讨论后续用药和价钱的声音越来越弱,然后又越来越尖锐,两种状态同时交替,小琴忍不住跑到阶檐呕吐,结果只吐出来一些口水,而灼痛感始终未减。
大人们交谈过后便准备启程回家,趁时间还早,回去还能干点活。
雨势明显弱下来,院里的鸡鸣声更加清脆,栓在鸡圈门口的黑狗见了小琴持续吠叫,小琴没心思搭理,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小女娃,回去之后就要好好吃饭了,不然还要来哦。”郎中在三人临行前对小琴说。“要得,真是亏得你哦。“兴莲笑着回答,小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听到他讲话都怕,悻悻地走在前面。
三人往回走了。兴莲问:“他这个怕还是痛哦?”“是有点噶,开始的时候是哦,大人都痛哎。”表婆答。
“琴儿,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没?”兴莲关心地问。
“就是痛。”刚好点的痛觉,说这三个几个字又破防了,喉咙还是痛。
“是哪里痛?是喉咙还是其他地方不舒服,要讲哦!”兴莲好像开始担心起来,说语的时候咽口水的声音很明显。“这个真没问题哈?”兴莲希望表婆给她肯定。
“嗯,放心吧,开始喉咙痛讲不出话都是正常的,过会儿就好了。”表婆还是很有信心的,“等痛过去了,她胃口就更好了。”
“要是不舒的要给大人说给哈。“兴莲再三叮嘱,接着又和表婆闲聊。
雨已经停了,草坪上的水珠形始缓缓滑落,秧田里时不时飞出一群白鹭,扇起秧苗一阵绿浪,青蛙也开始行动,走过田坎,时不时就惊动几只,跳跃出人的视线,回家的路似乎总比去时走得更快。
走到三叉口,表婆与兴莲说了两见,兴莲又一次谢了表婆的好意。兴莲和小琴往家走去。
“现在好点不?”兴莲见小琴脸上没有挣扎,估计后劲缓解了不少。
“嗯。”小暂走在她身后,用舒服的状态发出声,现在路上已经有一些去上学的孩子了。小琴现在关心的是,到底要不要请假哦?
回到家,家要哥哥,妹妹,弟弟已经吃完饭,系上红领巾准备出门了,见她们回来,打个招呼就抓紧时间出发了。最小的孙女秋敏,见到兴莲就抱住她,“奶奶你去哪里了?”她是唯一喊奶奶的孙女,哥哥姐姐都习惯喊爷爷奶奶用公婆。
“带姐姐去看医生了。“兴莲拿来碗筷吃饭,锅里是炒的卷心菜混油渣。小琴一看又没胃口,已经吃过饭的公正抽着烟。
“快点吃哇!”兴莲盛好了饭。
“我不想吃!“小琴坐在角落的板凳上,一边撇向公的神情,“今天应该要得到钱吧?她心想,“不过,我给老请了假的。”她还在思考如何选择。
“但这个菜也太难吃了吧!”她心里想,起身去拿挂在墙上的书包,希望公能注意到她没有吃饭。
“还很痛吗?要不吃饭一会上课怎么遭得住?”兴莲已经饿了,连吃几口。
“我不吃,吃不下。“小琴几乎用哭腔讲出来,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踏出吃饭的屋,她在外面磨蹭片刻又进来了。
“嗯,公,我想要一块钱来买直尺,我的不见了。”她还是开口问了,喉咙不知道是由紧张引起的,还是早上的伤口,说完这句话明显更疼。
“一块钱啊?”爷边说,边掏出钱包,“嗯,拿去吧。“接过钱,小琴迅速地出门。虽然爷爷每次都
不多问就给线,但他总是不苟言笑,让人觉得很严肃。要到钱小琴心里松了一口气,痛感似乎也奇迹般减弱了许多。
“不过,这个钱真不好拿啊。”小琴走在路上想着,脚步加快,“害得我还得来上学。”虽然迟到了,但老师见到她到校上课还是很欣慰的。
“我跟你们说,我今天早上去干了件大事。”下
历课后,小琴开始和小伙伴们吹嘘自己的经历,“我当时只觉得有一根铁棍儿在我肚子里搅,感觉在吞刀子,你们不知道那种感觉!”
“哇,你居然大早上去了那么远!”小伙伴们听得起劲儿,赶紧追着问,“为什么要做那个?做完有糖吃没?你哭了吗?……”
正要引起热烈讨论的时候,上课铃响了,大家全都坐回到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