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流如织的春节返乡大军的裹挟中,我终于挤上了归家的列车。此刻正狼狈不堪地蜷缩在车厢连接处狭小的一角,蹲坐在自己臃肿、笨重的行囊上,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列车逼仄空间摩肩接踵的那些疲惫、亢奋、激动、焦躁的面孔,其实目及更多的还是各种胖瘦长短不一的人腿。
我是提前很多天就开始在手机几个APP抢票软件上预约抢票了,可几经周折最终只抢到了一张无座票。虽悻悻不乐,但比那些连无座也抢不到的人们要幸运多了。想到这些,内心也就坦然了很多,平静了很多。
随着耳旁列车向前“轰轰隆隆”疾驰声,我的思绪不由被带动,联想到了年。感觉年对于已值中年且游子的自己,是那么的快又是那么的慢;有喜也有忧,可感觉忧是要多于喜的。
恍惚间,感觉年初挤身离乡列车驱来时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一年的时光岁月怎么一下子就从身边溜走了呢。然而,独自在异乡打拼的日子又是那么漫长,在对故乡的眷恋、对亲人的牵挂、对朋友的思念中煎熬。
对于年的喜悦多在过往的追忆里。儿时记事起,年是开心的,快乐的,盼望的,激动的,仪式的,神圣的。过年可以穿到崭新漂亮的衣服;可以吃到平时难以吃到的大肉、瓜子、花生、糖果;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肆意地疯玩,而不用担心父母的斥责怒骂;可以身揣父母给的压岁钱,可以跟随父母走亲戚享美食再挣压岁钱;可以看着鲜红、喜气的对联被父亲贴于门楣,炕头的墙上,庭院的墙上,厨房灶台的墙上、瓦罐上、水缸上,贴在粮仓上,贴在大门一侧的房屋的山墙上,贴在长的最大最旺盛的那棵洋槐树上;可以相互拜年祝福,庆喜自己又长大一岁;可以按母亲所言,大年初一天不亮就起来,跑到大门外,抱着那棵最大的春树边摇边口口念叨:春树旺,春树旺,你长粗来我长长。并牢牢谨记母亲嘱托:千万可别念错成——你长长来我长粗。如今想来那只是母亲对我健康成才的一种祈望游戏,可在那时的我觉着竟是神圣的充满仪式感的;对年的热切期待与憧憬从腊月就开始扳着手指计算了。那时候父亲是那么英俊高大,母亲是那么的丰腴美丽,感觉一切是那么的地久天长,岁月静好,其乐融融。年对于如今漂泊他乡的我也有是愉悦的。可以回到久别故乡跟家人团聚,跟朋友聚会;可以看到长了一大截的女儿和已青春挺拔、成熟担当、饱含男人气息的儿子。
年的喜悦多在童年里,对于如今已中年的我却是无以言说的忧伤、忧虑。忧伤自己逐渐挂满沧桑与辛酸的容颜。头发逐日的变白和稀疏,脸上皱纹的密实丛生,肌肤的松弛,身体各个器官逐渐涌现出各样的疾病前奏征兆,精神和体力的极速下降衰退。虽然心里还没老这个写眼和意念,可衰老还是不动声色直袭而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更揪心的忧伤忧虑老是父母那极速衰老,快的我猝不及防,胆战心惊,可我却是无力改变,无力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现状,能在父母有生之年多些时日地陪伴在他们身边。却是为了生活,为了孩子们的学习和成长,不得不去离开父母,背井离乡去经受岁月的煎熬与无奈生活的折磨。至此,不由想起昨晚在家乡作家范江华一部小说里读到的一句话:人生最无奈的事情不是选择,而是别无选择。及她文中提及尼采的那首诗:我走在命运为我规定的路上/虽然我并不愿意走在这条路上/但是我除了满腔悲愤的走在这条路上/别无选择。
年,究竟是什么呢?既深奥又简单。简单如我所想:年是在外奔波了一年的游子们回家最有力借辞保障和意念动力;是父母和妻儿期盼了一年来亲人的欢悦团聚;是平时只能在微信上说话聊天的家乡好友们可以面对面坐到一起吃个饭,喝个酒,畅聊人生与生活,感受友谊共处之情时的那份美好与安然;是可以亲身去看看故乡的山山水水,熟悉一下家乡日新月异建设和发展中的那片靓丽风景。深奥如著名作家冯骥才在他连珠妙语的《年味》里所说的:“年味”不只是物质的丰盛,更应该是文化的丰盛。他还说,年文化的内涵是——驱邪降福。喜庆,吉祥,平安,团圆,兴隆,长寿,富贵……这些都是年的意蕴,它们凝聚了人们对生活、对生命的所有美好祝愿,对家、对故土强烈的眷恋。是中华民族根深蒂固的,从骨子里涌出的对家眷恋、思念的情感,是对美好生活向往、需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