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在老家住。小乙担心母亲，说了很多次，母亲才答应搬来和他同住，老太太一看就是个规矩人，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也很有条理。
老太太是个厉害茬，俩媳妇娶进门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抬高这个，一定打压另一个。幸好俩媳妇都不跟她一样，毕竟她是婆婆。对儿子的控制可就没这么容易了，特别是她偏爱的那个。
小乙对母亲格外照顾，吃的穿的，凡事都想让老太太满意。而老太太似乎不喜欢这样，总说他矫情。小乙媳妇知道婆婆的脾气，总是宽慰她，你儿子心里有你，啥都想着你，就是说话直，没有坏心眼。他说了，俺爸不在了，以后我们宠你，不让您受罪。婆婆和儿媳妇相处了二十多年，知道她德性好，啥话都跟她说。
小乙哥哥总会说让母亲高兴的话，哪怕说谎，小乙说过他，他说这样有用，你不会也说。母亲会在财物上偏颇老大，小乙总觉得母亲有一天会吃他哥的亏，虽看不惯也没办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母亲也说我多给恁哥房子，是因为我老了要和他过。
小乙和哥哥，平时很少来往，哥哥除非有利益上的事，或是需要帮忙，才会联系他，另外也只有过节，才会两家聚一下。
小乙的母亲想去大儿子家住，因为年轻时就说过老了要跟老大住的，所以分家时老太太就多给老大很多，房子还有钱，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然而，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老太太一天天等，老大从来没说过要接她。有时候老太太还会打电话给大孙子说，想他了，想去看看他，看完就回来。直到老大家孩子要娶媳妇，说让她去帮忙，才说让她去，老太太高兴地去了。
有一天小乙去看母亲，发现母亲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就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晚上老大会来陪她。小乙习惯了这么多年母亲为老大当掩护，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说。
于是留了个心，又突击了两次，发现都是母亲一个人住，有一次还跑去老大另一个家去做饭，还没有那个家的钥匙，从这个高楼下去，再上去那个高楼，老太太累的不行，怕小乙说她，又折回去自己住的那所房子，小乙再也忍不住了，说明天我开车来接你，人家一家人热热乎乎，你一个人在这算什么，又不是没人要。老太太答应了，想解释些什么，最终一句话没说出来。
老太太在小乙家过得还是挺开心的，小乙媳妇什么事都听她的，连孙媳妇都要看她的脸色，就这，老太太一会儿还会挑孙媳妇毛病，孙媳妇也不敢还嘴。小乙媳妇背地里会安慰自己的儿媳妇，奶奶年纪大了，别跟她计较。
又过了几个月，老太太感觉身上没力气，连门都不想出，整天呆在家里，让她去医院看病，她也不去。有一天接了个电话，老太太大孙媳妇要生了，老太太高兴坏了，大孙子是她带大的，对大孙子她就跟养个老孩儿一样亲，赶紧招呼小乙家几口跟她一块去医院看望。
小乙两口跟他们在医院呆了一天，看亲家母在医院守着女儿，当婆婆的没在。老太太手脚不闲的，摸摸这摸摸那，小乙媳妇怕婆婆累着，下午让她回去了，晚上她又拿了热包子来送，老大两口才回来。
亲家母看到他们就恶心她说：挣钱多重要啊，可别累坏了，累坏了就没法花了。说罢这话，拿着包就走了，头也不回。
晚上，小乙侄媳妇饿了，从生完孩子还没吃啥东西，想让买完面吃吃，小乙侄子去了五分钟又回来，说没卖饭的，当时才九点，小乙嫂子说儿媳妇：你爱吃软的，还有面包你吃了吧！
小乙他们看不上她的行为，就告辞走了。老太太走到楼下很生气，说当婆婆的不能这么对待儿媳妇儿，刚生完孩子，就让吃面包，真说得出来。
小乙媳妇看老太太生气，就去买了份老母鸡汤馄饨，说一块给侄媳妇送过去，正想着这么做合适不，看到侄子在门口站着，就给他了，让他给他媳妇送去，然后就回去了。
该出院了，大孙子给老太太说，奶奶去我家吧！老太太说问你妈吧，她要让去我就去。大孙子说这事我做主，我让你去谁也管不着，当天就把老太太接走了。
过了不到一个月，老大给小乙打电话，说老太太自己去检查身体，人家说是癌症晚期，给她要的家人电话打给了他，他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让小乙把母亲接走。
小乙很气愤，气老娘不听话，明知道孙子给她接走就是让她干活，拦也拦不住，非去不可。气他哥没良心，老娘生病就往外推。可这是自己亲娘，小乙又气又疼。
小乙看他哥这态度，知道他不想管，就把老太太接走了。他跟老太太商量，让她住院，老太太说我就是干这一行的，知道自己的病，除了化疗，没啥好办法，化疗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不想老了把头发都掉光，太难看。
小乙拗不过母亲，给她找了一个有名的中医，第一次看，的确缓解了很多，既不疼了，症状也减轻了，老太太很开心。小乙埋怨了几句大孙子不该把老太太接走的话，老太太恼了，说诬陷他孙子，把小乙骂了一通。
老太太这次是带着气的，所以病情来势凶猛。她的大孙子是她带大的，而这一次，孙媳妇竟然问她，她孙子小时候她去干啥了，说她婆婆说所以上小学前，就没见过他奶奶。这可把老太太热闹了，这要是小乙媳妇她早骂开了，可这是大媳妇，她还想让她养老，她不敢得罪，只有忍了。要知道在单位，上千号人，她也是个不好惹的主，现在却这么狼狈。
她带着心结，吃了几副药，本该减轻的症状没有明显变化，医生说老太太不能胡思乱想，情绪直接影响病情，小乙苦口婆心劝了半夜，老太太说我啥都明白，我知道。
其实她一点没改变，老大一家半个多月没来看她，她很郁闷，却从来不说。病情却一天天加重，吵着让回老家住，说不想死在城市里。
小乙两口子陪她回了老家，住了一个多月。老太太很爱惜老大的羽毛，怕街坊邻居说她大儿不孝顺，给小乙媳妇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我一直拖累恁俩，邻居该说闲话了。小乙两口知道老太太想让老大陪陪她，就给老大打电话，说咱们轮流伺候吧！
老大跟老太太说，他不愿意在老家住，你要跟我，我去哪你就去哪。老太太没办法只有答应重新回市里住了。
过了半个月，老大给小乙打电话，说你把老太太接走吧，小孩子感冒了怕传染她！小乙去接，老太太问：是你主动来接的还是你哥让你接的？小乙没想那么多，如实回答。
老太太到小乙家后，在屋里闷了三天，除了吃饭，谁也不理。小乙看母亲有心事，就劝她想开些，可没有用。让小乙急得上火。
一到半个月，他就赶紧给大侄子打电话，说，你奶奶就想跟你住，却不说出来，让咱们猜。大侄子说我也想让奶奶跟我住，上次奶奶都说了不走了，跟我住，我爸还打电话让你接走，我奶奶肯定很生气。
正好是过中秋节，全家聚在一起吃饭，老太太把老大给他的手串还给了他，还拒绝去他家，老大说这是为啥呀？老太太也不解释。
大孙子好说歹说把老太太拉走了，他知道奶奶是在生气，却不愿说出来。
这就是母亲的心事，她盘算了一辈子的事，最后没能如愿，她不甘心，她说我把什么都给他们，他们不能这么没人性。小乙说你放下吧，你还有我，不要钻牛角尖了！可她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出不来了。即使自己都厌烦了，却无法饶过自己。
人最大的苦恼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当你把付出的爱看成一种投资，就是一种错误，当你还期待回报时，就成了一种折磨。
小乙说因为自己说话太直，向理不向亲，母亲一直不喜欢自己，说话做事有时候对他很绝情。虽然很受伤，但看到母亲年老无依，也就不跟她计较。小乙说毕竟我从小生活在她身边，享受过母爱。也许她从来就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她也不在乎。
哥哥小时候不在母亲身边，一直和母亲有隔阂。母亲想争取这份感情，喜欢用物质来表达爱，久而久之，哥哥也乐得接受，而感情上却不愿意付出，变得更冷漠。最后的结果不能完全怪哥哥，因为母亲的做法开始就错了。真正的爱人人都能感受到，用物质是换不来的。
小乙说，后来母亲在老大家过得并不开心，病情也开始恶化，病痛把她折磨得睡不成觉，她想回老家，老大也不让她回，她后来还是给小乙打电话，让小乙把她拉回老家。
回家的当天，老太太就过世了。小乙说的时候，泪流满面，觉得母亲活得太累了，如果能心胸开阔点，放下一切，跟着他一起生活，也不至于走这么快！
人有时候真应该自私一点，学会爱自己，特别是人老了，不要在乎太多是非，怎么过舒服就怎么过，不要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害了自己，也伤了最亲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