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手机没电脑没电视,隔三差五还停电,想想日子还挺无聊的。在这些日子里,隔壁小叔发明了一种游戏,还常常带我玩,游戏本身很简单,我俩分扮不同阵营的司令官,手下指挥的士兵呢就捡些小石子充当,细致一点还会用泥巴捏出来。首先,划一条三八线,各领一块阵地,自己在阵地上挖“战壕”建“碉堡”——简单的能把石子放进去就可以;接着排兵布阵,把“士兵”布置到这些建筑工事里;然后收集弹药,弹药是稍大一点的石头;最后就是开战,互相用“弹药”轰炸,谁先把对方战壕里的“士兵”全轰出来、碉堡全炸塌就算赢。
那时我还小,不知道隐藏实力、知己知彼,我也知道人多欺负人少的除了皇军就是国军都是反面角色,但心底里还是希望着以多胜少,所以雄赳赳地把我全部“士兵”放在一线,“碉堡”也修得密密麻麻。而小叔呢,毛毛糙糙划一道浅沟,摆几个士兵进去,碉堡也没见他修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我修筑防御工事。然一开战,他就占上风,我“碉堡”一个接一个被他掀开,我看着着急,集中火力攻击他那几个孤零零看起来跟大部队失联的“士兵”。等我把他们消灭干净,瞧我这边还剩几个堡垒,战壕里也还有几个负隅顽抗的士兵,我跟他说,你们全军覆没了投降吧放弃攻击。他说,他还有躲在地堡里的人,没死光。然后继续轰炸,我哪见过他修的什么地堡,只能进行地毯式轰炸,但他还不承认——我差不多要上去鞭尸了。眼见自己的阵地即将失守,老子都快要被气哭了,这尼玛赖皮,我很有骨气地给他说,不玩了不玩了你自己玩得了,像是败军狼狈逃窜。在他把我的最后一个“士兵”也给炸飞的时候,他说,我没骗你。然后,刨开他脚下的土,漏出一堆石子,尼玛,所有的大部队都藏在地道里!我知道讲道理讲不过他,打架跳起来也只够得着他的头,在两个实力悬殊的人之间除非有第三人的干预是不可能有公平的,只能委屈受降。后来,我索性就不再跟他一起玩,自己控制两只军队,胜负也尽在自己的掌握中。但你知道,那种胜利过后天下无敌独孤求败的落寞感也是不好受的。在我把敌军消灭后,像一幕幕的历史重演,我就又着手摧毁自己手里的军队,最后只剩无趣。
夕阳西下,对面那座山的阴影面积越来越大,那时候没有看时间的东西,但我有从那座山的阴影面积中推算出时间的本领,等阴影面积过三分之二的时候差不多也就该家家户户吃晚饭了,现在刚过。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还沉浸在刚才胜利后的空虚失落中。到家的时候,门是锁着的,爷爷作为神职人员,业务繁忙,说不定回来就是半夜。我知道钥匙就藏在门梁上,但我够不着。其实我还可以从门下边的缝里钻进去,但需要第三人的帮助,要不然头刚进去剩下的身体就露外面进退不能,这不是脚踏两船那般刺激惊心动魄,是一个身体阴阳两绝,很难堪的。尤其是有一次我发现有头猪妄图以这种方式非法入侵我家,也像这样被卡在门缝里进退不能,我更加不愿去尝试——而且我还要保持这种姿势到我爷爷回来开门。
我肚子确确实实是饿了,我知道门的一边就代表着美好之类的事物,但我只能留在另一边。我摸摸肚子,黯然地从门前离去。家前立着一根木料电线杆,小伙伴们很厉害,有的可以爬到顶端掏鸟蛋,我比较笨,半天爬不上,厚着脸皮好不容易往上蹭个几十厘米,又要往下滑落,实是地心引力难以摆脱。这次,我在旁边垒了高高的一堆石块,踩在上面再努力往上,这样可以看起来爬了更高些,也望得更远些。我就那样双手抱紧、双腿夹紧电线杆不使自己往下落,瞧着那座山——对于我来说,世界只分山这边和那边,山那边有我的渴望希望,我的心里也装着这些东西,所以好像山那边就在我心里,但我又对它一无所知。我一脸落寞寂寞,失落失望,也感觉到自己渐渐也在往下滑落。
那座山上的余晖也似有似无,我终于一屁股坐到那石堆上扬起一丢丢灰尘,情绪低落到极点。可我偏偏听到有人在背后调皮地说,哎嘞嘞,敖可可幺(小狗)在干什么?如果是别人,只要不比我强大多少我一定要反击一定上去干,但这个声音我不可抗拒——She is my mother。一下子,仿佛山上点点余晖复燃,到处阳光明媚,我不顾一切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你以为我会不顾一切地扑到她怀里不顾一切地抱着她,不,那套路了——我不顾一切地吊在她背上的背篓,不顾一切地踮起脚尖踮起脚尖,急切想知道背篓里装着什么,她是从山那边回来的人,总会带点什么回来,总不会让我失望。我看见了,里面是几截绿皮甘蔗,很硬,娇贵的牙齿是咬不动,但很甜,我舍不得一晚上一口气啃完,尽管小伙伴对我百般花言巧语阿谀奉承,我也只让他们舔几口甘蔗皮,毕竟是我妈给我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