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漂亮,皮肤细腻,很文静,话不多,但是话茬子一开,根本停不下来,笑声又很爽朗,我记得青春期她给我买了几件内衣,跟我说虽然她花的是我哥的钱,但心意是她的,让我欣然接受着便是。
她爱追剧,爱唱歌,我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黄色的直发,披在肩膀上,是当年实行的发色和发型,紧身的短T加上长裤,把身材显得凹凸有致,我当时觉得她比电视剧里的明星还要好看。
青春期的时候很是叛逆,她比我大五岁,但嫁给我哥的时候,她才22岁,也是个没什么人生经验的“孩子“。我们因为饺子的肉馅儿该生着拌还是炒熟了拌争执不下,互相赌气,我甚至觉得她从我妈和我身边抢走了我哥。
她离开我们家有七年了,她是我七年前的,嫂子。
她是个很命苦的人,据说当年她的母亲把尚在襁褓之中的她丢弃在荒野之中,亏得奶奶把寻了回来,从此,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爷爷奶奶把她养大,自然也是宠溺的,可是父亲没过几年就另娶了一位佝偻的后妈,是啊,后妈不一定是蛇蝎美人,后妈也可能是身心都坏的女人,后妈因为身子的问题不能生育,半路夫妻多半要再有个“共同”的孩子,他们“买”了一个儿子,从小便没有感知过母爱,更是很早便也失去了父爱。
成年以后,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相继病逝,她也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救赎者”——我哥,爱情是具有药性的,这个药有致幻的作用,让人有了很多理想的想法,有了很多冲动与一往无前,尤其是人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有太多深思熟虑,以为有了自己的家庭,就可以永远地摆脱原始家庭的影响。
从小就几乎没有感受到过父爱母爱,在一个人的情感世界里,这种不可替代的爱,是永久性的缺失,爱情又让人盲目去相信一个靠法律条文确认的关系。
她在与人的交往中,是不擅长主动表达爱、主动播撒爱的,我想她一定情感丰富,只是机体作为一种保护机制屏蔽掉了自己绝大多数的情感,否则她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靠什么支持,靠什么去抵制流言蜚语,抵制实际与内心都与他人巨大着的差异,我想,我相信,她是需要很多爱的,但是她怕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应。或许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问过无数次“我妈妈呢?”“爸爸抱抱我好吗?”大人们呢?都在熬着自己的红尘,无法回应她热烈的期盼。
七年前,她跟我哥离婚了。
因为,彼此都希望对方更理解自己。
她一定后悔过跟我哥的相遇吧,但她有没有后悔过,解除婚姻关系,放弃两个女儿的抚养权?
她永远给不了我答案了。
她离开这个世界有两年了,两年前,也正是我家最艰难的时刻,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那年,我爸去世了,那年,我因为怀孕遭遇了职场潜规则。那年,大家原来不是一家人,却都在面临着难关。
但她离开了。
和我哥离婚之后她又与他人养育了两个孩子。
一个女性的不幸,就是觉得靠生小孩能留住,能唤醒一个男性的爱与良知。
她得了病,为什么那家人没有给她治病?她为什么没再联系我们?为什么没唤自己的这一双女儿再看看她?
她是无暇顾及了吗?她是忘了回顾吗?
她的光阴,35年。
她来人间一趟,是为了吃苦来的。
写到这里,我泣不成声,作为她之前的亲人难过,作为同为女性难过,作为同为母亲难过,作为均在世间吃苦,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