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生孩子这件事(下)

小小软软的Amos安静躺在我的胸前,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温暖而动听,抚摸着他轻微发绀的皮肤,因羊水的浸泡而略带皱褶,老公在旁边轻轻帮我整理因分娩而凌乱的头发,幸福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深深体会到老公的那句话:有我和宝宝的地方就是家。曾无比畏惧的怀孕之苦分娩之痛似乎只是一场过眼云烟,因为有着身边人的珍惜和疼爱,一切都值得。

胎盘娩出后,助产士开始缝侧切伤口,PDA的作用还在所以感觉不到疼痛,结束后在护士的搀扶下上了趟洗手间,然后被推回家庭房。妈妈的航班已经到达法兰,老公匆忙奔去机场,Amos被放在单独的蓝色婴儿床内,因过度激动导致的交感神经兴奋逐渐平息,我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中午的餐食被产后护士拿去加热,随即下床拿早上的面包吃,不料刚好被送餐的护士撞见,被严厉批评了许久,因为PDA的影响,下床会有摔倒的危险。快吃完的时候朋友过来,一起聊了会儿天,接着护士过来查看宝宝状态,指导我怎样进行会阴冲洗,帮我纠正哺乳的正确姿势。

一个小时后妈妈从机场打电话过来,听到妈妈的声音顿时泪流满面,妈妈说要先回家做个简单的月子餐,然后我就盯着时钟滴滴答答,焦急等待妈妈的到来。妈妈到病房的时候,摸着我的头说闺女受苦了,疼了那么久,母女俩就这样拥抱哭啼半天,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小小人。妈妈顺势抱起刚刚醒来的Amos来回走,一个劲儿地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宝宝,而我早已沉醉在妈妈做得香喷喷地月子餐中,老公在一旁提醒我慢点吃别烫到,幸福最美的样子也不过如此,最爱我的人都在身边。

刚刚坐了十个小时飞机的妈妈执意要留在医院照顾我,催促劳累了一天的老公赶紧回家休息,每三个小时妈妈把我叫起来喂一次奶,提前晾好茶水(喂奶易口渴),其他事情都是妈妈一个人搞定,我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日子。每天清晨,护士过来补给婴儿用品和产妇用品,七点钟漂亮妇医(我妈妈喜欢的那个漂亮妹子)过来查房,主要是测量体温,检查侧切伤口以及子宫复原情况,接着麻醉科过来复诊,确认PDA有无不良反应。因提前生产所以儿医还未约到,所以第二天还有个任务就是不停地打电话预约儿医,因为出生后第四周到第五周需要在儿医处做U3,也就是第三次常规检查。产后第三天乳房开始明显胀痛,硬如石头,无法安睡,妈妈心疼地红了眼圈,整夜守着我和Amos,听从护士的指导,我忍着疼痛继续泵奶,坚持让Amos多吸吮,热敷冷敷交替预防乳腺炎。

14日早上从Uni Klinik过来的儿医来做U2,血清胆红素值13.3mg/dl,高于临界值12.9mg/dl,当天晚上,Amos被推到新生儿室照光,护士放着轻柔的音乐,安静而浪漫,光疗箱里睡着的Amos就像个天使,我呆呆地看着舍不得离开。17日早上儿医过来复查,胆红素值已降到了10.5mg/dl,其他各方面一切正常,可以出院,便立刻与家庭助产士联系,预约家访的第一次Termin,和诊所妇医预约六周后的妇科检查Termin。同时在医院申请Amos的Geburtsurkunde(出生证明),总共四份,一份原件,一份用于宝宝的医疗保险,一份用于Kindergeld(儿童金)的申请,一份用于Elterngeld(父母金)的申请。出院前,直接在产房Kreißsaal报了一月份的产后复健课Rückbildungskurs和宝宝按摩课,事实证明参加这个课程受益匪浅。

出院当天,医院送了包括液体奶,冬季睡袋,奶瓶在内的一堆婴幼儿用品,回到家后妈妈和老公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用每天无数次地往返做饭送饭,但前两个月的日子依然忙碌而紧张。次日Hebamme第一次家访,主要了解我的分娩方式,侧切伤口恢复以及子宫复原情况,指导母乳喂养,测量Amos的体重,护理脐带,评估其健康状态。接下来Hebamme两天家访一次,指导示范如何给新生儿剪指甲和洗澡,大概十二次后,Hebamme觉得我已能够胜任(其实主要还是靠妈妈),便停止家访,如有问题电话或者邮件联系。刚出生时,Amos的体重增加缓慢,遵医嘱依然三个小时吃一次母乳,奶粉补给,而小小力气的Amos经常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试了N种叫醒的方式,一顿奶经常吃一个小时,后来又出现了堵奶,只能泵出来喂,然后Amos继续吸,我的生活除了睡觉便是无止境的喂奶,泵奶,热敷冷敷。

但现在回想,除了辛苦,那三个月更多的是幸福,每次喂奶前都有温度刚好的水在旁边,每天早上都有干净的内衣裤在床旁,每天醒来都可以吃到妈妈的味道,每天都可以看到Amos有新的进步,每天都觉得满足而欣慰,那样的日子大概任何时候回想起都会面带笑意吧,最爱我的两个人细致入微地呵护着我,怕我痛怕我累怕我苦,甚至连我喝水都担心被烫到,怕我自己剪脚趾甲剪到肉,怕我产后抑郁每天逗我开心,怕我无聊一边干活一边陪我聊天…纵然每天有洗不完的奶瓶和被粑粑弄脏的小衣服,买不完的新鲜蔬菜,做不完的一日五餐,帮我泵奶热敷冷敷,经常忙得一整天都没有坐下来的机会,我却不曾听到他们的一句累和抱怨,我能感受到的只有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爱。谢谢妈妈和老公的包容退让和体谅,这份爱温暖了那段特殊的光阴,而我,从未亲口认真地说过我爱他们,不平常的人生旅途总会带来不一样的领悟,有些东西,适合珍藏于心。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轻盈而安静,两个月后,母乳逐渐供求平衡,不再需要泵奶和洗奶瓶,顿时多了很多空闲时间,在冬日稀薄的阳光里,和妈妈一起推着Amos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走一路聊一路,安然和乐,简约而美好。德国冬季多雨时,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窝在家中和妈妈一起缝制枕套和旧衣物,二手淘来的缝纫机带着时光的陈旧味道,踏板嗒嗒嗒的声音似乎在讲诉尘封已久的古老传说,沉静悠缓。静谧绵长的深夜,妈妈帮我把靠枕和喂奶枕叠加在一起,然后将Amos放在我的臂弯吃母乳,结束后帮我掖好被角,然后唱着我儿时的催眠曲哄Amos睡觉,这份平淡中的相守,美好而温良。

元旦过后开始参加宝宝按摩课和产后复健课Rückbildungskurs,一周一次,总共十次课程。大概八个妈妈和八个宝宝一起参加,大家围成一个半圆,首先是一个小时的宝宝按摩课,Hebamme做示范,妈妈们涂上精油润滑,通过轻抚温柔的按摩让宝宝感到放松,小月份宝宝容易肠绞痛无法安睡,Hebamme会教一些缓解肠绞痛,鼻塞等常用的按摩手法,同时Hebamme会传授一些宝宝辅食,大便和睡眠方面的经验。宝宝按摩结束后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主要是喂奶,让宝宝安静下来或者入睡。接着是妈妈们的复健课,主要目的是恢复盆底肌,这也是产后肌肉恢复中的重中之重,强度一般,微微出汗,坚持到最后,虽然还看不到马甲线(一周一次训练强度不够),但产后的腹部肌肉确实紧实了许多。

Amos满三个月的时候,婆婆从国内过来,因长期的失眠加之时差,婆婆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家里的气氛顿时压抑了许多,Amos的睡眠突然倒退,晚上需要我和老公轮流抱睡,我的奶水也在白天黑夜的过度疲劳中急剧减少。那段艰苦的日子漫长难捱,短短一个月体重暴跌10斤,老公也是消瘦了很多,更为棘手的是我右侧腰间突然出现强烈疼痛的水疱,对,真的是强烈疼痛,即使被衣服摩擦到也是疼痛难忍,一下午的时间依次拜访了家庭医生,皮肤科医生和妇科医生,不出所料确诊为带状疱疹,开了抗病毒药和神经阻断的止痛药。抗病毒药Aciclovir疗程七天,在服药结束后至少24小时内避免哺乳,所以至少需要泵奶八天,拿着妇医开的单子去药房再次租了个泵奶器,由此开启被堵奶和神经痛一起折磨的经历。漫长的一周终于过去,每天一半的时间在泵奶热敷冷敷中度过,对Amos的护理也疏忽了些,造成他下颌后续长达五个月才完全好的湿疹。三月初,公公从国内过来,紧张的状况瞬间缓解,我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一方面可以按时吃饭,另一方面白天可以稍微歇息,十分感恩。三月中旬开始预约Amos的护照申请,由爱好摄影的公公亲自掌镜为Amos拍了胖乎乎的证件照,预约日到中国驻法兰克福领事馆递交资料,进门先领表格,拿号,填表格,核实资料的时候需要拍一张全家福,最后给了一个取护照的日期,整个流程还是蛮顺利的。

公公婆婆回国之后,我开启了和老公单独带娃的日子,首先纠正Amos抱睡的坏习惯,不停地放下抱起放下抱起,我和老公也因此落下了腱鞘炎的毛病,夜里时不时地被折磨一番。从五月底我开始带着Amos参加Katholische Familienbildung (天主教教会)组织的Krabbelgruppe (爬爬班),一周两次,首次参加时有工作人员过来谈话,主要交流下宝宝多大,辅食和睡眠情况,有没有育儿问题之类的,很感动地是,她说当妈妈已经很累了,不用在家做早餐,这里提供免费营养早餐。参加爬爬班好处多多,一方面Amos可以与小朋友们接触着玩,另一方面我也轻松了许多,和其他妈妈聊聊天,交流下育儿经验,在其他时间一起约个下午茶或是散步,努力温润地过好每一天。

那些原以为无法忍受的伤痛,一回头,发现都已遥远。那缕原以为等不到的阳光,一回头,早已温暖安详。在渐行渐远的回望里,这些经历过的痛,哭过的伤,终究演绎成了母爱不可或缺的坚强。当Amos 躺在我的怀里安然入睡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当他突然认真地抚摸我的脸庞惊喜到尖叫,当他吃到喜欢的味道兴奋地拍起桌子,当他清晨眯着眼睛对我灿烂地笑,当他扶着围栏向我慢慢走来,这点点滴滴的幸福,经年流转,会永远刻在我的内心深处,舍不得遗忘。这一刻,阳光倾洒,光阴柔软而静谧,老公在厨房忙着做我钟爱的南瓜炖排骨,Amos在爬垫上认真“读着”拿反了的小人书,一切安好,最美的时光也不过如此。

我们在依然备受宠爱的年华猝不及防地成为妈妈,不得不放下任性和矫情,把父母给我们的爱传递给身边小小的他,挑战着从未有过的体能极限,经历着手足无措的沮丧崩溃,自愈着欲哭无泪的阴郁压抑,我们在跌跌撞撞中狼狈前行,每一步,都比旁人想象地还要艰难,感同身受是最无力的宽慰。女子本柔,为母则刚,愿每个默默付出的妈妈,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至少,有起码的尊重。

Tipps:

1,产后带状疱疹的主要原因在于过度疲劳和压力过大导致的免疫力低下,临床症状是强烈的神经痛(深入骨髓的痛),所以预防为主,一定要避免过重过多家务活。

2,我们用生命孕育着另一个生命,以前觉得分娩的痛是最恐怖的,经历过才发现还有伤口痛,堵奶的痛,但这所有的疼痛都会成为轻描淡写的过去,因为爱是最强的麻醉剂。

3,宝宝需要模仿宝宝才可以自己成长,所以多参加宝宝的集体活动,在此过程中你也会看到更多的纯真可爱,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妙喜悦。

4,心情是影响奶水的首要因素,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比汤汤水水更为重要。

5,如果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了,一定要倾诉,和老公,和妈妈,抑或闺蜜,给我简书私信也可以,但请你一定要说出来。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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