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开学了。
走之前计划好了整个路途的安排,甚至准确到每个小时,可是一上车后所有的安排都毫无预兆地被搁浅了。有句话叫“明天和意外你不知道哪个先来临”,用在这里或许不恰当,但是很符合我每一次在路上的心情。这次也不例外。
车厢里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小朋友不分场合的叫嚷,还有那些看视频总也不插耳机的人们,以及抑扬顿挫的呼噜声,各种东西混在一起就像一锅杂烩。但是如果仅仅是杂烩的话那还没什么,最讨厌的莫过于这还是一锅煮得滚沸滚沸滋滋直响仿佛随时可以上桌的咕嘟嘟冒泡的东西。空气中的燥热浓得可以擦出火星。突然间什么也不想干了,只想躺下来。
躺下后舒服多了,胃也不是那么恶心。位置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同样的一个人,坐着时是一种状态,躺着时是另一种状态,当然站着的时候又是别的一种状态。否则,高三时老师发现课上睡觉的同学时为什么一定要叫他们站起来醒瞌睡呢?叶开和萧别离(古龙《边城浪子》中的人物)有一段很有趣的对话。
叶开:能坐着的时候,我通常都很少站起来。
萧别离:还能站着的时候,我通常都很少坐下去。
叶开:我是个懒人。
萧别离:我是个没有腿的人。
我就是一个躺下来发现别有洞天的人。
躺着比坐着舒服,坐着比站着舒服,在追求舒适度的路上,重心一降再降。那么以此类推,矮个子天生就有重心低的优势,依照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矮个子岂非是强势的一方?这是个深奥的问题。比起伤脑,不如睡觉。
人在旅途,心里空空落落的,竟是无悲无喜。就跟语文考试时常常提到的过渡句一样,一段路,连接着两个地点,过渡着两种心情。有点中转站的味道,是暂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把以前和以后都暂时搁置了。
离家前心里百味杂陈。在外面时不会想家,每到年关时几乎不想回来;可是每每从家去往远方的时候,不舍就像潮水把自己密密麻麻地包围。
打点行装时万般艰难,对于离开心里有一种无声的反抗;当一切都整装待发的时候,心里反而莫名地坚硬起来。
坚持不让家人送;当她们跟着我上了公交的时候,我一个人拿了所有行李,把她们远远甩在后面。
我听到妈妈说:“那么重的行李箱她真的拿的动啊。”我听到外婆说:“没什么不放心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拿。”我突然就意识到,原来我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年纪,一个留给她们坚强的脊背的年纪。
我对家乡一直没多大感觉。比起家乡,我更在意来自家乡的人,还有因为长期浸淫于异乡的阴雨绵绵天气而倍感怀念的家乡的大太阳。我喜欢家乡人,尤其是身在异地时偶遇一个老乡,瞬间就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那是一种由于距离而产生的奇异的亲切感。我喜欢家乡人,更喜欢住在一个家里的家里人。比如我的外婆。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么爱我的人了。会固执己见地做我不喜欢而她认为很有营养的东西,会在我严辞拒绝后下回照做,这种锲而不舍犹如小强变身的精神在大多数时候都让我欲哭无泪,但是听我海阔天空半文半白讲一大堆毫无条理的东西到半夜的人也是她。许多人都说我内向,其实在她面前我完全是个话唠,还是中途需要补充水分的那种。很多人说我温柔,可是偏偏在她面前我是一只暴躁不已擅长跳脚的猴子。究其根源,因为信任。因为信任,什么话都愿意和她说,因为信任,一点点小脾气怎么也忍不住。在她面前我最舒服,但是有时候也会难过。我不应该这样的,我应该收敛我的坏脾气,我应该让她更舒服,不,我应该让我们都舒服。
不知不觉到达南通地界,接下来很快就会到达车站。然后会重新见到熟悉的朋友,开始熟悉的生活,会暂时地放下一些人,温习因为一个寒假而搁置的烦恼——又到了用吹风机吹干袜子的日子。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脑海中会提示“您的朋友家乡已上线,快去打个招呼吧”,然后因为好久没联系而显示空白的对话框蹭蹭蹭地活跃起来。一张又一张蓝天白云,晴空暖阳的图片以光速发来,Wifi简直开了挂。而在平时,家乡是一个灰色的头像:离线请留言。
终于抵达了行程的末尾,一段路结束了,同时另一段路正式开始。一个人一生中会走很多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这些纵横交错的道路组成了复杂多变的社会。唯愿在十字路口停留的我们,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 都可以遇到有趣的人,听他们说路上发生的有趣的事,然后不论今后走多远,都还记得来时的路,能够找回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