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远大学依旧安静地在涉江畔躺着，云也不变，风也不变。
孟缙宸的头发却少了，胡子多了，体重也上去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特别不适合踏进自己的母校，年龄跨不过去。
信中的地址是修远大学，可是后面的就乱来了，“洞庭波兮木叶下”。
好一个木叶下，谁会把这个当做认真的地址呢。
“你好。”
孟缙宸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种地方和这样的声音，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一个学生，青涩的模样和老成的形象有机结合在了一起，手中递过来的是一本书，书上的作者栏写着的名字赫然便是孟缙宸。
“挡住我路了，请让一下。”
“哦，抱歉。”孟缙宸显然有点失望，他以为这是来找他签名的，看来这个孩子并没有认出他来。
看着匆匆而去的学生，他愣住了，脑中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过去的故事。
怎么能不去想呢？
目光接着那孩子的步伐，瞬间就看到了一幅幅被印在大展板上的照片，一张接着一张，用时间作为排列的顺序，从二十年前的修远城郊开始，一步步用照片边缘衔接的“魔法”，最后将图像定格在了修远大学里孟缙宸最喜欢也留下了最多的回忆的一条小道上。
那个孩子举着相机，似乎在寻找一个最佳的角度把这条“照片长廊”给收进镜头中，而孟缙宸的目光却被照片墙上的一个建筑给引去了，没注意到自己破坏了相机里的构图。
“先生，我想给喧廊留个影，能否麻烦您……”
“哦，哦，好的，好的。”孟缙宸回过头，身体走出了孩子的相机，但思绪还留在长廊上的那些建筑物内，因为这些建筑早在十年前就被拆除了，而它们曾经是孟缙宸的高中。
“你刚才说这长廊叫做什么名字？”
孩子拍好了照片，一边收着镜头一边说道:“我们社团给它取名叫‘喧廊’，喧闹的喧，长廊的廊，这是我们社团为了纪念修远大学和这座城的故事而做的活动。诶，李老师好！”
在喧廊的另一侧，有一位白了头发的女先生正向这里走开，目光从那孩子身上扫到了孟缙宸这里。
李老师？
“李老师！”
女先生点点头，等到孟缙宸走近又瞧了好一会儿，说道:“缙宸，新的小说什么时候写完，老师还等着看呢。”
李老师是学校科学系的老师，也是本校的老资格博士，本来工科和文科甚少有什么接触的，只是当年的一点小事使得她注意到了孟缙宸。
绝对不会像大多数人想得那样，是因为孟缙宸的才华吸引了李老师的注意，现实中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他被注意到只是因为他那对科学充满了兴趣的好朋友。
“你以前和季昀形影不离，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李老师的口音依旧那样亲切可爱，可能是见孟缙宸还在走神，便多问了一句，可是这个问题却十分难以回答，孟缙宸只得生硬地答道:“李老师，我和他好久没见了，自从上次听您弹奏的送别之后，便再没见过了。”
李老师点点头，她应该是见过了许多学生的分别，没什么想说的，也没什么可以安慰的，她问孟缙宸是否可以随着她走走校园，而孟缙宸自也是十分愿意。
许多年未见，除却短信送送新春祝福等等敷衍之外，他竟然没再好好地看望看望李老师。
上课铃敲响，二个不需要赶着进教室的人漫步在学校的湖边，走在后面的较年轻者走得十分小心，小心到不敢让倒影惊破湖面，静悄悄地，在心里再次奏响了《送别》的钢琴曲，一时难免泛起一丝悲戚。
“你还有去春申酒屋么，好像前些年也关掉了。”
“有朋友告诉我它关门了，那台钢琴也搬走了，我还记得李老师你在那台钢琴上运指如飞的样子，那天弹的是哪首曲子来着？”
“莫扎特，A大调第29交响曲。”
“对对，在季昀知道您是学校的科学系教授之后还一个劲儿地认为您应该弹奏巴赫。”
李老师抿嘴一笑，弹钢琴时神采飞扬的劲儿漫上她的脸颊，这种表情一下子把孟缙宸拉回了那一年的春申酒屋里。
当季昀上前找弹琴的李老师说话时，这种表情焕发了百分之五十，当季昀说自己特别喜欢李老师描述宇宙坍缩的书籍时，这种表情差点就要脱离她的脸庞飞了起来。
“坍什么？”
季昀瞪了孟缙宸一眼，继续和李老师说道:“李教授，您觉得暗能量对于理解坍缩有多大帮助，或者说暗物质在宇宙中某个部分集中超过了原本该部分所能够承受的最大的质量，是否该物质或者说该部分就会先行发生坍缩。”
李老师的眼睛里面明显露出了不可置信和饶有兴趣两种光芒，这两种光芒又汇成了一句问话：“你对能量场的运动有多少了解？”
“差不多可以将它用于联系波粒二象性和平行宇宙，但是其中粒子的原理部分还是有很多疑惑。”
疑惑？
孟缙宸只记得这些了，因为他实在不明白季昀在说些什么，更不明白季昀知道这些事情，他原本只知道季昀有个熟知历史的“设定”而已。
“回去之后，季昀倒是有跟我解释过宇宙坍缩什么的，不至于让我完全听不懂你们的对话。”
“哦，那孟大作家来说说。”李老师应该是很好奇这种天文学名词会被一位诗意化的作者如何描述。
“庭有枇杷树，原亭亭如盖矣，吾妻死之年所手植，枝叶无形也。”
李老师又是点点头。
这次孟缙宸是看明白了，李老师实在是无奈得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