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金井的旧时光》是我前日晨起阅读的一本书,翻开它便不舍放下,跟随作者的文字,我回到了我的中学时代,想起了我在康金镇中学时的张校长,他和现在的校长不一样。
1.
1986年9月,我小升初进入康金镇中学,我们当时简称镇中,是这个镇里两个中学中教学质量方面口碑最好的,这里的学生来自镇上和周边村屯,当时初一时有两个班,初二时有四个班,初三的班级记不清多少了,肯定是更多,因为有很多准备考中专的复读生和新生混在一起学习。
当时的教育氛围和现在不一样,家长不但一点儿也不鸡娃,甚至不太在乎孩子的成绩,学校只是尽最大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家长会之类的活动根本就没有过,所以当学生的压力并不大,也不太用心学习。
我当时只是因为爱读书,几乎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在同学当中就相当于抢跑了,成绩总是在年级的前几名,自然就成为了学校的“名人”,以至于所有年级的老师都知道我的名字,当然也包括张校长。
2.
对张校长最初的印象是在初一一次考试的考场上,他巡考时走到我面前,拿起我的地理卷看了一小会儿,然后没有任何表情的丢给我俩字:“真笨!”
他的评价没有多打击我,因为我知道自己确实不够聪明,当时我的地理卷上有几个空没填上。但他对我的关注让我对那道题印象特别深刻,是问国界符号的。卷子上有地图,图上就有这个符号,我只要稍微灵活一点儿照抄就可以了。而我当时在考场上只是懊悔自己没复习到位,根本就不会照抄,说我笨也没冤枉我。
但他对我的评价却让我更真实的认识到自己啥水平,所以学习上更用心了,初一时有个外来的复读生能超越我,到了初二时她就没有后劲了,我一直稳坐年级第一名。
3.
初二年级,关于张校长的印象是最深刻的,他在我面前的形象也真切、丰富起来。主要的原因是我和他的儿子张威、她的女儿张晓艳分到了一个班,张威同学还成为我的同桌,学习也很好,尤其数学学科。
镇中在教学管理上在今天我这个教育人眼里依然是可以打高分的,考试、分班都和张校长的表情一样非常严肃。当时分班是把学生按照成绩均衡组合成四个班,班主任科任也提前搭配好,再由班主任抓阄确定班级,当时初二年级是34——38班,我所在的群组被班主任刘全路老师抓到了,定为34班。
我记得在班级落坐后,刘老师一边搓手一边说:“我今天抓阄前特意洗了洗手,就把王维和张威抓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里面张校长一定是动了“手脚”的,因为34班从班主任到科任都是配备最好的,也就是说享受了当时那个镇的最好的教育资源。
我明显是文科更有优势,张威是数学有优势,把我们放在一桌,应该是最好的同学资源组合。对我来说真是太幸运了,就因为初一学习好,所以没用父母出手就进了最好的班级。(实际上他们当时没意识、现在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4.
康金镇并不大,所以熟人很容易碰面,我就经常在课余时间和张校长打照面,看到他经常是骑个自行车。每次见我他都会停下车、从车上下来,但是我特别害怕他,第一次还未等他开后说话,就赶紧跑开,留下他冲我的背脑勺喊:“这小丫头真没礼貌!”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懂礼貌,但是他批评我一次后我就改了,第二次再碰到他就不跑了,笑着伸伸舌头,他又严肃地骂我:“傻丫头,不知道说话。”
哎,怎么做都不对,可我确实不知道该说啥,我从小就不会见人打招呼,觉得说“去哪啊,吃饭了吗”都是废话,于是我再碰到他就只是笑,等着他问候我了。
不知道他是宽容,还是拿我没办法,以后遇见我还是继续会停下车、从车上下来,主动我打招呼,至于说的啥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后来不怎么怕他,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笑容,也得到了他的鼓励性评价。
每学期学校都会召开成绩表彰大会,全校的学生集合在操场上,年级前五名的同学上台领奖,校长会亲自公布成绩并颁发奖品。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有一次的奖品是很大的粉色塑料文具盒,盒盖可折叠、开关处有吸铁石,盒体摸上去软蓬蓬的手感很好,那是平时一般的学生都舍不得买的。
张校长用双手把文具盒递给我,并笑着看向我的眼睛说:真厉害,次次都第一。那时,我感觉他的眼睛很明亮、闪着欣赏的光,对我来说那几个简单的字是最贵的奖励,比文具盒要贵得多。
5.
不过在初二有一次我差点儿没拿上第一,还因此大哭了一场。最终我能拿回第一名,和张校长有关。
考完期末试后的一天,我听到街道上有人站在我家大门那喊我的名字,出去一看,竟然是张校长推着车子站在那里。
也不知道他啥时候知道我家住址的,他对我说:“王维,明天去学校帮老师算成绩。”我只是傻傻地答应,竟然没想起应该邀请他进门坐坐。这次他倒没说我没礼貌,估计是已经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傻孩子。
第二天到老师办公室算分的只有我自己一个学生,可见我当时有多受宠。最后合成总分后我的成绩排在年级第二名,英语董老师便笑着嘲讽我:完了,这次王维没保住第一。我知道老师不是恶意讥讽我,但是我的自尊心受不了,心里素质极差的我在办公室里就哭了起来。
看我哭得太投入,年组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跑过来安慰我没有常胜的将军之类,当时英语董老师的姐姐是历史老师,还批评了英语老师。英语老师便认真地看总名次我哪科考砸了,发现是英语出了意外。她便查看我哪里扣分了,但是没发现几处错误,真实情况是因为流水阅卷,最后合分时多扣了10分。
加上这误扣的10分后,我的总成绩又回到了年级第一。老师们都笑着说我没白哭,这时张校长也被找来,因为年级前几十名的大榜需要重新书写。
那时每次期中期末考试都会在学校走廊的表扬栏里贴上用大幅纸写的大榜,改写意味着得重写去买纸,重新把所有的名字用毛笔写一遍,要废很大的周折。
可张校长竟然没有一丝不耐烦的表情,乐呵呵地看看我之后,就忙着去改大榜了。那时候整个学校对一个普通学生的认可和关怀现在想想都是极感人的。
6.
随着对张校长的逐渐熟悉,虽然内心敬畏,但我一点儿也不怕他了,因为和他的女儿张晓艳关系很好,和他儿子张威又是同桌,所以还跑去他家玩。
他家住在离康金镇几里远的林家,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次去他家,他特别欢迎我,跑到田地里(那时候校长家也种地)把师母叫回来。清晰地记得他远远地对师母喊:“王维来了,快给做点儿好吃的。”
看起来内向的、傻傻的我居然留在校长家做客了,虽然记不清吃的啥好吃的,但是那种亲切的、友好的氛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之后又去过几次已经记不清了,到初三时因为有很多复读生我的成绩就不可能名列前茅、也没有了校长颁奖的高光时刻。
中考后,我没考上中专,张校长劝我复读我没同意,他的儿女都复读考上中专后,我只是偶尔假期里去过他家。
读大学时我去他家时,他已经是新成立的康金镇第二中学的校长,就在他家附近。他对我说:“回来吧,你去别的城市只能教本专业地理,那是个小科,不受重视,回来我让你教英语。”
我还是没有听他的话,最后到油城大庆工作了,20多年后由一个地理老师成为了一名地理教研员。这之间因为地域关系几乎断了联系,但我依然偶尔想起他,很感激他对我这个傻傻的女生的友好和关注。
7.
他退休后投奔儿女到省城哈尔滨居住,我多次出差去那都有约他出来就个餐聊聊天的冲动,但又怕太唐突了。
终于在前年,张威女儿升学宴时再见到他。几十年过去,他的精气神竟然一点儿没变,依旧声音洪亮,依旧风度翩翩。他和师母见我还是那么亲切,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学生,已经平等地如他的同行或者说同事,还向我表达对她孙女的关心的感谢。但我的心里还当他是校长,充满敬畏和感激。
他的孙女高考成绩非常好,如此鸡娃的今天竟然没上过一天补习班。在发言时她提到他的爷爷张校长在她成长路上的鼓励和指导,感激有这样一个好爷爷的陪伴。这一点儿我不惊讶,他在孙女身上很好地践行了他的教育理念,他有这个能力和底气,一如他当年当我们时校长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生时代,也可能会遇到恩师青睐,但我敢说没几个人如我一样幸运,会得到一个校长的高度关注,于他可能是自然而然的小事,于我却是生命中一道耀眼的光,给我温暖、给我动力、给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