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桃川,一个非常美的名字。
桃川,一个热闹的小镇。
桃川,古名桃溪,因桃川洞西面环山,山间盆地似桃形,一河纵贯其间,沿河两岸气候温和,地势平坦,桃红柳绿,四季如春,故名。
(二)
桃川,全国重点镇,隶属于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西靠广西省桂林市恭城县,南接广西省桂林市富川县,沐水、大源(小源)、源口三条河流流经境内,境内地势平坦,山清水秀,四周群山环抱,中部良田万亩,盛产香柚、香芋、夏橙、椪柑等名特优农产品。
每逢一,四,七日,便是镇上赶集的日子。由于地处边界,又同属于西南官话片区,故每到赶集的日子就会出现广西人和湖南人一起赶集的盛况,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鸡叫鸭喊,狗吠鱼喘,叫卖声,问询声,应答声,讨价还价声,连桶里的小龙虾都要竖起俩大钳子夹出声来参合两句,天就这样被吵醒了,亮了起来,声声入耳,口口说心,好不热闹。
(三)
桃川人的一天是从一碗粉开始的。
大米水泡一段时间后,再石磨成米浆,参合些石膏,定型成细长的粉,凉干保存,食用前通常先用热水浸泡开来。蜂窝煤做的炉灶,水烧开,放入其中,轻轻一烫,再倒进配好调料的碗里,新的一天,就从这满嘴的香辣味儿开始了。
来了,就吃一碗粉,人再多, 生意再好也不在乎这一碗粉的工夫,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好这口。
当然,好吃的不只是粉,同样是米,糍粑行么?糯米浆包芝麻糖,树叶就是我闪亮的衣裳,糯过童年,甜过初恋。什么?清蒸不喜欢?那就油炸。外焦里嫩,酥口糯心,怕上火,那就凉了再吃,不过,若吃不到,怕是更容易上火。
(三)
鲁迅说,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是,在桃川,鲁迅却错了,这镇上,本来有路,很宽的路,到了赶集这一天,走的人多了,也就没了路。
能拉一板车的西瓜上集市卖当然不容易,看这熟练的打气动作,想必也是常见的问题。打气筒都有了时间的锈色,这么多年,它和车胎一定是相濡以沫的。
此时本地的西瓜,早熟的也只有巴掌大小,外地来的西瓜当然是想提前卖个好价钱,不过,夏橙熟了,上市了。多得泛滥,便宜得跟送没什么区别,老板都懒得拿杆秤,干脆杵一台磅秤,买家买少了就说:太轻了,还起不了杆。于是只能再往里添。
甜吗,夏橙?当然甜!我买了八斤,我想把自己甜腻歪了。
(四)
对,我是随着味儿来的。这是土法炼钢吗?土法酿酒吧,还带着柴火味儿。小时候每年都要跟着外婆酿红薯酒,炉灶上搭一缸,封死了,插一根稻草棍进去,酿着酿着酒就顺着棍儿流出来了,外婆就拿另一个缸接着。看着外婆用筷子沾了点酒放嘴里抿了抿,等她一转身,我也偷偷地捡起筷子沾了点酒放嘴里抿了抿,过一会儿只听见外婆说了句,这是头缸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川人在自家地里树立块牌子:我日你仙人板板,你穷疯了,扯我秧秧!集市上还真没想到有卖秧苗的,这可不能随便扯,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公道买卖。都是些春菜:茄子,辣椒,西瓜,香瓜,苦瓜等等,这也好,专业的培育,省的农民自己去发芽,碰见不好的雨水,发不出芽来,费钱费工夫。
桃川人考虑的真周到,紫姜整棵卖,带着新鲜的泥土,证明刚从地里拔出来的,鲜绿的叶子表明长势极好,也有个好卖相,即便买回家不马上用,也能种进土里,好判断存活。佛家忌食葱姜蒜,桃川人可不管这么多,要不,怎么舍得下那想想就垂涎欲滴的永州血鸭啊!
市场那么大,真是望不到头的,不过还是老远就看到肉铺了,这腿吊得太高了。这里出香芋,出香柚,成片成片的,没有力气可不行,没肉吃哪儿来的大力气。虽然才九点多,可对于赶集的人来说,算是有些晚了,肉很快就卖得差不多了。靠天吃饭的人,真不存在时间管理这么一说,错过一时便是一季,错过一季便是一年,谁再能扛饿也撑不到来年。
吃饱了肚子,也赶上了这趟晚集,要不现在来玩个游戏:大家来找茬儿?反正我是看晕了。这童年的鸭和童年的你一样,嘎嘎嘎地叫,没谁听得懂。这么多簇拥在一起,看着头晕,听着也心烦,真想拿根筷子做指挥棒,来,跟我一起唱:请你安静点,请你安静点。
罗国应该喜欢这个吧,我不大懂,他能说这是什么网,那是什么网,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水里的蚊帐,或者帐篷。相比钓鱼,我从小更喜欢看别人钓鱼,别人钓上来鱼,我比他还高兴,至今都没搞清楚为什么。哦,对了,罗国喜欢钓鱼,不喜欢吃鱼;我喜欢做鱼,不喜欢钓鱼;森哥喜欢吃鱼,不喜欢做鱼,后来我们就达成了一致,罗国钓鱼回来,我下班后拿去森哥家水煮了,森哥负责生火买酒煮饭,再后来,我们都胖了。
(五)
这是什么?
小时候的棉被盖得暧和,因为是弹出来的;
小时候的电影十分好看,因为也是弹出来的;
《巧奔妙逃》里,面对鬼子,竟然淡定地用弹棉花机弹出了一首动人的旋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经典得不能再经典了,无论效果,还是笑果,都让人忘怀。
大爷笑了,我也笑了。遗憾的是,我的一头长发提前剪了,我特别想感受一下这项老手艺,大一点的城市已经消失了,在我看到的这些剃头铺的匠人都已上了年纪。
没有那么多各类剪刀,吹风机,升降椅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的只剩下一把剪子,运用存乎一心,就连脸盘架都透着明清家具的范儿。世界跑的太快了,这些老手艺人只能用如火纯青的技艺对抗外在的变化。
热闹的地方怎能少得了中国国粹?麻将,扑克,纸牌,防老年痴呆,顺带交几个老友,任它外面死劲嚷嚷,我当紧握发牌,岿然不动,见机行事,以逸待劳,正所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每个白发者都有个“想当年”,如今人老日逝,唯有在三尺方寸间,一展“谈笑间,强撸飞灰湮灭”的年少风采。运筹帷幄,曾经的少年血还未冷却,只是时不予我,那就笑随风去吧。
(六)
还有鱼铺,米铺,鸭铺,鹅铺,衣铺,蛋铺,药铺,豆腐铺,五金铺,特产铺,香料铺,集市食堂......我来不及去了解他们的故事,相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个匆匆的过客。
但我特别感谢我能在此停留,和他们一起赶一次集。农村的舞台,最好的最大的也许就是集市了吧,为了展示自己的作品,他们得准备多久?提前两小时起床准备出发,提前四小时摘菜绑菜,提前一天安排家里的事情,提前一周给地里的菜除草施肥,提前两三个月播种......
农时不可违,于是就应着自然,顺着自然,自然而然。
喧闹散去,傍晚,灯火映着夕阳,照亮一地鸡毛,熙熙攘攘变成稀稀落落,天该睡了,我们也该歇息了。
守夜人是孤独的,他人的黄昏是我的黎明,打扫完这一地鸡毛,明早就能看见我的作品。
望不到边的集市,从白天的目不暇接到此刻的一览无余,这是我一个人的集市,清静,是我跟夜的交易,他给我静,我还他清。
爱Ta,就带她去赶一次集,那里有鸡毛蒜皮,那里有纷纷扰扰,那里有讨价还价,那里有形色香味,那里充满生活的味道:琐碎里,笑谈中。
别忘了,我们用心,靠两只手生活:左手柴米油盐酱醋茶,右手琴棋书画诗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