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四十岁是一道分水岭。
四十岁之前感觉一切都充满了朝气和活力,眼前的一切和心中所想都是兴冲冲的。人生没有止境,世间的一切都在平稳祥和中定为永恒。
随着年龄的越来越大一步步逼近四十岁,我突然感到时间对自己的苛刻和冷酷,它像一座无形的山一下从头顶压下来。在这山的威逼下,心境充满了危机和苦痛。
少年时,一切都由父母担当。父母就像一把遮阴避雨的大伞,自己生活在伞下无忧无虑,玩耍、学习和成长。青年时,总想跃跃欲试,在毫无心理压力的情况下,显示自己的能力和担当。接近四十岁了,反而有一种诚惶诚恐的不安。对岁月的畏惧,像幽灵无形地萦绕在心头。
这种不安和畏惧是从父亲的衰老开始的。
我们兄弟姊妹四人,我是最小的一个。在我接近四十岁时,父亲已经步入耄耋之年。他缺少了当年的刚猛和强悍,性情变得温暖而柔和。父亲性情的改变让我感到有些意外,这让我意识到了岁月之河的不息流淌。之后,父亲变得沉默寡言。
我在城里工作,大姐一家和父母一起生活。每次回老家,一家人聚在一起说笑言欢时,父亲在旁边听着都像个局外人,感到他正在逐渐退出我们的生活圈,我的心上像有一根刺扎着。
我开始有意识地找一些父亲年轻时的话题和他交流,真心希望能把他重新拉回到我们的生活里来。看到父亲麻木的脸上闪现一丝微笑,我就一阵阵窃喜。父亲的微笑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一天,突然接到老家大姐来的电话,说父亲身体好像拴住了,不能自如活动。我心里一惊,一股不祥的阴云笼罩在我的心上。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回家。
父亲坐在炕沿边,神情僵硬不自然。我们不断地询问,父亲总是不做声。一会儿,父亲摸摸索索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们赶快询问他想要做什么我们可以代劳,父亲仍然不说话。虽然动作缓慢生硬,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在用自己倔强的脾气和那不听摆布的身体较劲。
我们弟兄几个不敢违逆,都围在他身边辅助。原来父亲打算小解,固执地要自己完成。父亲用了浑身的力气完成了小解,满头是汗。他又坐回到炕沿边,嘴里不住地蠕动着要说话。我赶快凑上去仔细听,父亲说:“你是谁啊?”我浑身发凉,心哭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在我们兄弟姊妹的陪伴下,父亲很平静地走了。父亲一直在我的梦里和我相见,直到四年之后的今天我才敢拿起笔来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