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二哥死了,就死在我们村前的马路上,我前些天有事回了趟老家,正好赶上二哥的头七,听到消息的我立马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交给了他妈,也顺便打听了二哥是怎么死的。
“那天晚上镇里停电,路灯全熄了,他骑着车回家,到了村口左拐时,被一辆车撞死了,当时就死了,没有半点挣扎,不用受那份罪,直接就死了。”他妈带着哭腔说。
“镇上怎么会停电?”我问。
“还不是因为那些挨千刀的施工队。”他妈说,“前些日子邻村拆迁,开发商不知道从哪找了缺德的施工队,他们没日没夜的干,吵得周围几个村子的老百姓睡不好觉。”
“镇上怎么会停电?”我又问了一遍。
“还不是那些挨千刀的施工队。”他妈说,“城里住的人都是有钱人,他们买得起好电视,大冰箱,装得起空调,根本不在乎用多少电。镇里的电本就不富裕,还要顾及县城里的供电,村里隔三差五的就停电,可停电归停电,路上的灯一直也没熄过。”
“这和施工队有什么关系?”我问。
“怎么没关系!”他妈瞪了我一眼,接着说:“他们没日没夜的干,耗的电就多,以前停电,路灯从没熄过,这次熄了,我儿子就死了。”
我点点头,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一声节哀,但想想这么说有些不妥,因为她可能都不记得我是谁。我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见过她,记忆里早已没有她的样子,但见到时还能准确的知道她就是二哥的妈。
二哥是村里的二哥,不是我的亲二哥,但对我来说,他就和我的亲二哥一样,小时候父母进城打工,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那时我很小,只有四五岁,每天都跟在二哥的屁股后面,二哥去放羊,我就跟着去放羊,二哥去下河摸鱼,我就在岸上帮他看着衣服,二哥上树掏鸟蛋,我就脱下衣服,作成兜子,在树下接鸟蛋。
可以说二哥的英姿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在我眼里他是个能人,有本事又和善,所以我喜欢跟着他,不仅是我,村里面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喜欢跟着二哥屁股后面玩。但我觉得二哥和我关系最亲,也最关照我。
有一次,父亲从城里给我买回来一只风筝,燕子形状的画布黏在竹签上,尾巴处牵着一根细绳一直连到线轴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风筝,父亲说等有风的时候可以出去放风筝,让二哥跟着我一起放风筝。
然后我每天除了跟着二哥屁股后面跑之外,还多了一项工作,就是等风。
过了几天,风来了,吹的树叶哗哗作响,数不过来的叶子从树枝上挂落,落在田地里,很快田地就被树叶盖满了。我欢喜的很,一边高喊着:“风来了,风来了!”一边拿着风筝朝二哥家跑去。
二哥拉着我的手穿过门前的一条深沟,来到菜地上,他让我把风筝交给他,等飞上天,再给我玩。
风筝很快就上天了,而且飞的很高,二哥很高兴,咧着嘴笑,说:“高不高。”
我点点头,然后又仰着头看风筝,说:“再高点。”
二哥就把线放长,风筝飞的更高了。
我说:“把线都放出去。看看能飞多高。”
二哥犹豫了一下,嘴里嘟囔着:“线可别断了。”
风筝越飞越高,二哥手里攥着线轴,来回抽拉,我看得心里痒痒。
“你拿住,风很大,可别撒手。”二哥郑重的说。
我点点头,接过线轴,风很大,线轴很重,一不小心线轴就从手中飞出去。
二哥急了,连连蹦脚也够不到线轴,风筝越飞越高,线轴也越飞越高,直到看不见。
我哭了,手抹着眼泪,指甲缝的泥土把脸弄脏了。二哥站在一旁,一直宽慰我。
“风筝自由了,你为什么要哭。”他说,“你看风筝在你手中能在飞这么高,如果你不管他,让他自己飞,他能飞到尽头,可能还会上月球。”
“你知道月球吗?”他说,“这么多年,只有美国人上去过,而且美国这么强大,也只上去一个人,你看你的风筝也上去了,而且还是被咱俩放上去的,我们比美国人还厉害。”
我被他的说法吸引,看着天空,风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但心中却充满了自豪感。
我站在他妈的面前,看着她还在难过的抹着眼泪,心想应该进去祭奠一下二哥,他家的房子还是记忆力的样子,院子的角落里还是有几个花圈,可能是后来人送的,没能跟着火化时一起烧了。我穿过院子,掀开正房的门帘,看着那张黑白的大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陌生的,但我知道那就是二哥,就是我知道门外站着的就是他妈一样,我走近照片,给二哥上了香,然后看着照片,照片里他微微笑着,笑的很安详,眼睛里也满是和善。
我走出了正房,来到了院子里,外面起风了,刮得地上的落叶在空气翩翩起舞,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也许二哥和风筝一样,飞上了月球,现在月球上不仅仅美国人上去了,我们的风筝上去了,二哥也上去了,他成为了第一个踏上月球的中国人,我替他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