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欧洲,美国的艺术文化气息弱了很多,毕竟几千年的历史积累并不是一个爆发户型的国家可以媲美的。旧金山是一个靠着19世纪中期的淘金潮才逐渐发展起来的年轻城市,我对它的期待原本就是艾伦金斯堡和城市之光,但是这里的博物馆真的超出了我的期望。除了MOMASF,Museum of Fine Art(包括了DeYoung和Legion of Honor)也让人惊喜连连。
DeYoung
第一次去DeYoung主要是为了看这个美术馆的建筑设计。后来去是因为BoA持卡人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可以免费参观。DeYoung的藏品内容很多很杂,每次去都不知道应该按照什么方向去逛。
印象比较深的是他们的美国艺术系列,作为一个雪城毕业的学生,The Steamship Syracuse勾起了一段对于伊利运河的修建历史的回忆。雪城在十九世纪末开始的繁荣显然这条运河功不可没,尽管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衰落,那里还是很适合专注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的匠人——生活便利却不嘈杂。正所谓“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动有形态各异的瀑布和湖泊,静有新罗马式的建筑和葡萄园。
因为我住在Marin,以Mount Tamalpais为主题的作品也很容易让我有亲切感。日本画家和美国画家对于Tamalpais的表现手法完全不同:
Teikichi Hikoyama的作品充满禅意,大面积的红色和蓝色中蕴含着丰富的变化,使得画面更立体更有层次。这幅画会勾着你去揣测其中的玄机,感受它的隐忍,感受它的壮阔。眼睛一睁一闭间,一天过去了,胸腔一呼一吸间,一生过去了。时间就这样被凝固了,时间就这样被延展了。人类真渺小,人类真伟大。
William Keith的作品则完全不一样,他对于乡间生活的氛围传达地非常逼真,轻易地把观众带进那个情景中:我觉得自己就站在那个小山坡上,感受到了微凉的空气,听见了车轮吱嘎作响和篝火中干柴裂开的声音。想起山上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植物是有毒的,一瞬间我竟微微有些割伤脚踝的忧虑。
此外,Frank Wright(赖特)设计的椅子也是蛮惊喜的,造型非常可爱。这把椅子仿佛和金门大桥另一端的Marin County Civic Center遥相呼应,让Wright与湾区的缘分更深了一层。喜欢琉璃艺术的朋友也会在这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作品。
相比于de Young的藏品,他们的展品更有吸引力,Frank Stella和Gauguin (高更)都来展出过,可见de Young是一个包容性非常强的艺术馆。
对于de Young的不满意,除了既贵又很难找车位的停车场,还有它的餐厅。因为当天的票是可以无限次进出的,所以可以去旁边的Japanese Tea Garden或者自己带野餐盒在公园的草坪上就餐。
Legion of Honor
Legion of Honor是de Young的姐妹艺术馆,所以他们的票是通用的,假如你用半天看完了de Young,下午可以用同一张票参观Legion of Honor. 虽然de Young更有名气,但是我个人更喜欢Legion of Honor. De Young位于金门公园,在加州科技馆对面,进去之前你就会被建筑的气势所震慑,恨不能这都是自己的公馆;Legion of Honor就精致很多,它坐落在林肯公园的山头,停车场可以看到树林草坪和太平洋,建筑风格也更法式。很多新人、组织会来这里取景拍照。MoMA一直在我心里是排名第一个美术馆,但是如果考虑到地理位置,停车难度,MoMA的地位很可能被Legion of Honor挑战。
来这里参观,可以从第一号展厅按顺序看到第十九号展厅,基本上你就可以从木乃伊看到后印象派了。一趟走下来,西方美术史的发展和变化就这么潺潺流淌着,从主题到笔法,从色彩到构图。我非常喜欢这种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博物馆,它会让你感受到艺术发展史中各个时期不同风格之间的联系。可能正是由于这种摆放顺序,印象深的和喜欢的作品特别多,这里只能挑其中的一部分来介绍。
展厅2-5的部分会有很浓的宗教气息,很多圣母和耶稣为主题的作品,但是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不同时期,那些画家用色的不同,同是红和绿,却是不一样的红和绿,跟创作年代有关。而文艺复兴时期耶稣的剪刀手也不是卖萌的意思,它是有些宗教含义的。
Sir Joshua Reynolds的Anne Viscountess在13号展厅,是诸多贵族肖像中的一幅,Anne大约是十头身,上半身和下半身是3:7的比例,若不是高高的发髻,身体比例显得有点夸张。但这完全不影响她的贵族气质,丰腴慵懒却又不懈怠,搭在一旁的外衣和斜靠的石雕尽显富足,可能是因为神情大气,完全没有轻浮炫富的感觉。如果哪天我的Instagram可以拍成这样,估计我可以成为一个大V网红,去知乎回答“如何优雅低调地炫富”。 但在此之前,我只能低调炫妈,我很喜欢这幅画的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我妈跟她气质很像。
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可以看到很多风格迥异的作品,有清朝中国人的雕像,也有俄罗斯画家的群像,但我最喜欢的是Willem Van Aelst的Flowers In A Silver Vase,细节做到了极致,太精妙了,每一个点都值得称赞,连背景的黑色也是有变化。大多数照片上的植物都比原画气场柔弱很多,原画在黑色背景的烘托下,前景的花和叶各有各的性格,美得妖媚,美得诡异,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邪恶力量。
很远地,你就能看到19号展厅巨大的睡莲,没错,大名鼎鼎的睡莲,莫奈的。第一次看的时候蛮震撼的,但是可能它太吸引眼球了,我竟然越来越无感了。睡莲的不远处有个画家该笔的痕迹特别明显,有种灵异的感觉,可以想到很多搞笑的段子。或许是因为睡莲,19号展厅的一面墙几乎被莫奈霸占了,其中我最喜欢的The Gorge at Varengeville,虽然画面朦胧,却丝毫不影响它传情,海浪声、鸟叫声、甚至午后阳光对你的喃喃私语,生活就是这样美好。哗啦——哗啦——哗啦——愉悦的节奏超越了冥想音乐的力量。哪怕就是静静地躺在这里听海浪声,都是非常惬意的事情,人间太值得!
同一个展厅,梵高的作品被挤到了小角落里,很多来去匆匆的行人是冲着睡莲来的,还没看到梵高就走了,着实有点可惜。梵高的这幅小画Montmartre Path with Sunflowers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不卑不亢。同样是风和日丽的柔情,比不远处的The Gorge at Varengeville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可能因此,你没有那么想把它挂在家里,但你想住在画里。这是暖洋洋的一天,这是懒洋洋的一天。
我看得最久的一幅画也在这个展厅的,是塞尚的Forest Interior.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作品,我第一眼看到的感觉是,“塞尚还是更擅长画静物啊”。转眼一看,幽幽的绿色有些阴冷,树林后面若隐若现的红日并没有带给我足够的暖意,这是一幅硬朗的作品。回首再看,觉得画面竟然柔软温暖起来,仔细凑近了看,竟然是缘于那些石头。定睛细看,画面越来越立体,感官越来越有层次,旋律越来越丰富。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我竟然为了这幅画至少在这个展厅多呆了半小时。
除了馆藏,在这里你还可以享受到音乐家的现场演奏风琴,中间会有问答环节,我遇到的Jonathan Dimmock很喜欢巴赫,整体的氛围和这个博物馆的气质很搭。地下主要是给展品的区域,常常会有一个故事线,比如有次主题叫做Truth and Beauty,就一直从前拉斐尔派的Dante Gabriel Rossetti讲到John Everett Millais和William Holman Hunt,以及他们受到了波利切利什么样的影响,整个展览看下来之后会让参观者对艺术史的理解更加深刻。
有个技术宅曾经问我,为什么喜欢去博物馆,我当时觉得博物馆真实地提高了我的审美水平,并且让我更加善于发现美了:夜空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可以是美的,路边的草木可以是美的,堵车路上的车流可以是美的,生活变得有趣了很多,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此外,或许博物馆的意义就是带你去看世界,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同过艺术作品看到别人眼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