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黄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儿子刚刚上小学,学校放学早,大概四点就放学了,而我和老公要七点才能到家,急需有人下午放学这段时间帮我看孩子。恰巧住在隔壁小区的儿子同学妈妈说介绍在他们家做小时工的黄姐给我,我感激不尽。
黄姐第一次来我们家见面,我还有些惊讶,她四十岁左右,身体很健壮,脸色红润,穿着合体,谈话落落大方,完全不像农村来的。聊后知道,她在邻居小区地下室住,已经来北京五年了,之前一直做一家人的住家保姆,帮忙照看一个小女孩,这一看就是五年,上个月由于和孩子妈妈相处不太愉快,就离开了那家。
谈起那个照看了五年的女孩,黄姐眼里泪水在打转,“那个孩子生下来我刚刚来北京打工,我就开始照顾她,她妈妈是北京人,平时自己的活动特别多,又是上班又是开店,孩子整个交给我了,小姑娘说话走路都是我教的,天天跟着我,她爱吃什么她妈都不知道,我这一走,她不知道要怎样想我呢......”,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深深被她的事情感动了,是啊,从襁褓中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哦,有感情了,她说现在都有点不敢再帮人看孩子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过了一会儿,她平复了自己,又笑了,说自己还是特别喜欢小孩,愿意帮我每天放学带三个小时儿子。于是我就把家门钥匙和儿子一起交到她手上了。
黄姐和老公都在北京打工,她的两个儿子都快二十岁了,也都开始工作了,一个在饭店做面点师,一个在电信做临时工,她自己现在主要在那个小区照顾一对老夫妻,平时再出来做几个小时的钟点工,收入还可以。她一家人在北京打拼五年了,对北京这个城市已经很熟悉也很习惯了,家里四个人都工作,生活并不是很艰难。
黄姐干活麻利,很有主见,骨子里透着坚定和自信,甚至常常嘲笑我不懂得很多生活上的事情,她每天下午四点帮我接了孩子在院子里玩,六点带孩子回家帮我做饭,她人很聪明,会做很多花样饭菜。我要是回家早一点,她就一边做饭一边和我聊天,手脚不停,嘴也不停,让我完全插不上话。她大我十多岁,我也乐得她像姐姐一样教导我做饭做菜,我们相处融洽。
我儿子那时候正是调皮的年龄,放学后总是在院子里疯跑,还不时和小朋友打架,她经常被累的气喘吁吁,还要负责劝架。我儿子一回到家里面,就会把她刚刚收好的玩具哗啦一下倒到地板上玩。而她从来不责怪儿子的淘气,经常和我说小家伙好聪明,从来没看到谁家的孩子把乐高玩具做出这么多花样,和我叙述我儿子淘气的事情的时候也是满眼都是爱。
大约半年之后的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她还没有走,我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不等我问她就说了起来,今天在路上碰上了原来照看的那个女孩和女孩妈妈,女孩过来拉着她手不放,女孩妈妈讪讪地问她,那种带肉的可以咬碎吃掉的骨头是什么,孩子一直闹着要吃,可是做了几次排骨腔骨都说不是。黄姐说是她以前用高压锅炖的大棒骨,孩子说的是那个棒骨头的脆骨,说着她眼泪又下来了,孩子半年多都没吃到了。孩子妈妈希望她回去继续帮忙看小女孩,她说不了,都半年了,孩子好容易习惯了,早晚要离开的。我感觉到她眼中的悲凉和无奈。
黄姐一家都特别努力地在北京工作着,她说再也不希望儿子们回到农村去,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是最苦的,而且要看天过日子,收入不稳定。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北京周边帮两个儿子买房子定居下来。
五年之后,他的大儿子已经结婚生了孩子,她要照顾孙子,又因为她照顾的那一对老夫妻年龄大了,要她去更多的时间,于是她决定不做其他小时工的工作了,她交给我钥匙的时候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心大的人,第一天就把钥匙和儿子交给我,以后要找小时工还是要先考察一下的”。我笑称我运气好,信任是最起码的尊重吧。
一开始她还常来看我儿子,我也送些儿子穿小的衣服给她孙子,但忙碌的我们渐渐失去联系。前几天在小区散步又突然遇到她,显得老了很多,但依然乐观健谈。她的大儿子最后成了大饭店的面点师,收入不错,也在京郊买了房子,小儿子却有些不幸,在一次停车纠纷中遇到恶人,被打成重伤,对方无钱赔偿,最后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也丧失了部分劳动能力,只好回乡做小生意去了。她照顾的两位老人没有儿女,已经把老太太送走了,需要给老头养老送终后她才能离开北京。
我和黄姐都喜欢养花,她经常在哪家发现了好品种就赶紧给我要一个小苗培育起来,然后我们共同盼着它成活长大。最好的是她带来的一盆芦荟,叶子特别肥大又很好成活,而且不断地发小芽,几年后我也不断挖小芽送人,邻居朋友家都有了。我们夏天出去玩晒伤了就赶紧拔下来几个叶子,用里面的汁液涂沫,特别有效,每当此时我都想起黄姐,黄姐就像这芦荟,顽强地生长着,默默地带给周围人她的爱护。
黄姐乐观豁达,吃苦耐劳,从不抱怨生活和命运,积极善良地对待这座城市,希望这座城市也能善待为寻梦而来的每一名辛勤劳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