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岁月改变成自己最初厌恶的那类人...

                                                       ——题记

1.

他永远也忘不掉23岁那年的夏天。在那个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他打了两份工，只为了攒钱给女友的生日一个惊喜。

当他把辛辛苦苦赚来的一叠钱，换成了首饰店橱窗里面女友中意的那条项链和一大束玫瑰时，他觉得开心极了。他甚至一路上在幻想女友惊喜尖叫的样子。

只是当他在校门口看到一辆奔驰车前面，女友笑语盈盈的跟一个中年秃头男人说着话时。他的心开始一阵阵的往下落了。

他叫了女友的名字，女友看见他的时候，笑容似乎僵住了。还没等他开口，女友就面无表情的说出了“我们分手吧”。然后头也不回就上了奔驰车。

在那一刻，他的心真的感觉到痛了。他捂住了胸口，一大束玫瑰从手中跌落，然后又被跌跌撞撞的踩到了自己脚下...

那年毕业以后，他去了上海。然后他选择从最底层的销售开始做起，接着一步步成长为主管、总监和副总。只是每当夜深睡不着的时候，或者他感觉心累想放弃的时候，他就会拿出那条项链，然后他就会又变得斗志满满了。

2.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在毕业后第六年的大学同学会上，他终于又见到了前女友。

她变化不大，还是那么漂亮，而且更会打扮了。只是眼神已经失去了当初的清澈，言语谈吐之间更是显现出世故与老练。

当她看见他的时候，她跟人正在谈话的状态明显停滞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或慌乱或羞愧。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在商场打拼这么几年的他，他微微一笑，上前先伸出手“老同学！”

她微微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也伸出了手，并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看的出来，她的笑是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

好事的几个男同学开始起哄了，因为谁都知道当年他们在学校里恋爱的那一段。

后来吃饭的时候，她很自然的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同学聚会，基本上每次都是聊完现状再怀旧。于是他知道了她已经有过一次婚姻，但并不幸福，又离婚了，还有个女儿。她自然也知道了他现在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副总了。

至于接下来的，似乎更顺理成章了。男同学不停向她敬酒，她喝了不少。后来她要他帮她挡酒，他也二话没说，就喝了。最后又是他送她回酒店。

只是当他把她扶到酒店的床上，准备给她盖上被子时，她却一把抱住了他，并哭了起来。

他没想到会这样，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一边安慰她，一边用手给她擦去眼泪。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着对不起，然后说着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去，让他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她。

仿佛是个信号，她不再说话，然后就吻了上来。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接吻时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后他示意她接电话。

原来是她三岁的女儿打来的，她要听睡前故事。她有些尴尬，于是压低声音，并走进了洗手间。

这时，他突然感觉酒意去了不少。听着洗手间传来那个曾经梦过多少次的女人，此刻用一种他不曾熟悉的腔调讲着童话故事时，他有些百感交集。

当她讲完电话走出来，发现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了他。

床头柜上有张字条，上面写着“有些故事过去了，就没有办法再续写了。就让我们保留当年的那份美好回忆吧。今天之前我是恨你的，但现在已经不了，真心祝福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良久，房间里传来一阵放声痛哭...

3.

因为商场上的缘故吧，他需要经常陪客户应酬。喝酒、唱K都是少不了的项目。所以今晚又一次走进了夜总会。

在“999”的豪华包间里，自然少不了陪酒的女孩。一般这种情况，他基本上能不要陪就不要，但有时候为了照顾客户的感受，也不得不选一个坐在身边充充样子，但他从不会对陪酒女孩动手动脚。

喝酒、唱歌、玩色子，他一边陪客户应酬着，一边不时观察着房间里的状况。然后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因为有个客户几次想搂住身边陪酒女孩，但那个女孩似乎很不配合。

他对自己身边陪酒女孩低语了几声，然后带着她去到客户那边敬酒，随便聊几句后，便将不配合的女孩换了过来。

这个女孩化的妆比较浓，看起来怪怪的。他随口问到:“第一天来上班？”她说是的。这种场合，他也没想去深究，然后多说了一句:“不习惯就趁早别做了吧。”说完就没再理她了。

女孩看起来确实不习惯，看他不理她，竟然自己一旁玩起手机来。

他本来想先离开了，但客户还要他多待会儿。其实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他内心也是很抗拒的，但现实也教会了他虚与委蛇。

在客户破着嗓子吼歌时，他走了出来，在大厅角落里找了张沙发坐下，抽起烟来。

然后他看到包间里坐在身旁的陪酒女孩也走出来了，好像在接电话。看着她穿着“恨天高”别扭的走路样子，他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女孩好像并没发现到他。

女孩应该老家是四川的吧，因为她正用四川话跟父亲在通电话。他这些年也因公出差过很多地方，自然也听得懂一些。女孩问妈妈的病怎么样了，然后说在筹钱，会很快汇钱回去。

女孩打完电话，心情很不好。她从包里拿出香烟，然后点了一支抽起来，可是却并不怎么会抽吧，竟然呛到了自己，然后又咳嗽起来。

他在角落里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她。

女孩烟抽到一半，又打起了电话。一会儿另一个同样穿着的陪酒女孩走了过来，应该是她朋友，然后两人聊了起来。

随后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一些内容。她朋友知道她急需用钱，劝她出去陪客人过夜。她则是很坚决的说不要，说只会陪酒。然后朋友就教她怎么去讨客人欢心，好挣多些小费。而她听着听着则一付为难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两人聊的差不多，就各自分开又进了包间。

看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可能见多了或者听多了娱乐场所女孩堕落的故事吧，他感觉今天这个女孩似乎也正处在失足的边缘。

回到包间，几个客户似乎也喝的差不多了。那个女孩看到他走进来，竟然站起身端着酒过来递给他。

他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他接过酒杯逐一跟客户打过招呼，然后一饮而尽。随后对手下的经理交代了一下，然后准备离开了。

走到门口，他转过身对那个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出来。

等女孩出来，他递给她一张名片，告诉她明天中午打他电话，然后给了她500块小费。

女孩似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拿着小费和名片一时愣在了那里，等她反应过来时，名片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4.

忙了一个上午，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一看，是个未知号码。他猜应该是昨天夜总会那个陪酒女孩打过来的。

“喂”，女孩的声音透露着一些紧张和犹疑，“你知道我是谁吧？昨天你给我的名片...”

“左岸咖啡厅，你知道吗？”不等她继续往下说，他先问女孩了。

“知道啊！有去过那里。”女孩这次反应倒很快。

“那好，半小时后，那里见！”说完，他挂了电话。

当他来到左岸咖啡厅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

中午这里的人并不多，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安静的喝着咖啡；还有一对情侣在吃着牛排，不时交流着什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女孩了，难道是她？

他试着向女孩的方向走去，这时候女孩刚好抬头，也看见了他，然后招了招手。

女孩上身穿了一件半截袖的米灰色体恤衫，下身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裤，配着脚上一双小白鞋。再加上长长的头发扎了个马尾，所以看起来很有青春活力的样子。因为昨晚在包间他并没有怎么留意这个女孩，所以现在当他走近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女孩的长相。

她今天没有化妆，有一张颇显精致的瓜子脸，一双不大但却显得清澈的眼睛，小小的鼻梁倒是很挺直，加上微微上扬的嘴角，虽然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却有一股清秀灵动的气质，跟昨晚那个化着浓妆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而且她的眉目之间竟然跟前女友有几分神似！想到这，他不由得心动了一下。

落座以后，他点了一杯咖啡。女孩有些拘谨，低着头喝着自己的那杯果汁，还不时把吸管吸的咂咂作响。

“你不准备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喝了一口咖啡后问到，“真名！”后面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哦，我叫小昭。”女孩停止了吸果汁的动作。

“小昭？！”

或许听出了他语气里面的惊奇，女孩马上接着说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跟张无忌那个没关系，好不好？”说完，她露出有些嗔怪的表情，而且还习惯性的撇了撇嘴。

“好吧，小昭。”他扬了扬嘴角，“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急需用钱？”

女孩沉默了，低下头，又去吸果汁。

看到这里，他笑了笑，问她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像个坏人吗？”

“不像！但是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吗？”女孩带着略微挑衅的语气反问道。

“当然不会。”女孩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那你为什么又敢过来和我见面呢？”说完，他直视着女孩的眼睛。

女孩脸红了一下，然后回答:“我昨晚有问夜总会的姐妹，她们说你是那里的常客，她们对你评价很不错，说你是个正人君子。她们还说...”

“嗯？”他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但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没有了，没有了”。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你觉得经常去夜总会的男人，会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是吧！”女孩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了一下。

他没想到女孩会这样回答，然后自嘲的笑了笑，“好吧，就如我希望你也不要像她们那样，对吧？！”

女孩听到这话时，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几秒，然后声音低低的说了两个字“是的”。

“昨天你给你家人通电话的时候，我有听到。”他开门见山了。

“啊！”女孩显得很惊讶，随之表情变得黯淡下来。

“因为你妈妈，所以你才到夜总会做事？”他继续追问道:“你不怕这样做下去，会毁了自己？”

女孩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告诉他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她在华东师范大学念书，今年大三了。有一个谈了两年的同学男友。然而就在前两天，本来家境就不好的家里，妈妈在做事的时候摔断了腿，为了她的学费，家里面已经四处举债了，所以当妈妈需要一笔钱来做手术时，她就真的急了没办法了，然后才想到去夜总会陪酒赚钱。

“你男友知道这件事吗？他没帮你？”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他不知道，他家里条件也很一般，而且我们还没结婚，我不想...”女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突然觉得她身上有些东西跟别人不一样。

“那你妈的手术费还需要多少？”他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问道。

女孩回答:“问朋友借了一些了，还需要七八千吧。”

“这样吧，我借给你。”他依然很平静的说道。

女孩听到这话，并没有感觉有多惊讶，她直视着他，问道:“你恐怕是有条件的吧？！”说完，嘴角有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当然，我借钱给你肯定是有条件的！”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5.

女孩没想到他这样直接，突然脸有些涨红了，眉头也微皱了起来。

他好像无视她的反应，继续波澜不惊的口气说道:“我有三个条件。”

“呵呵，你说来听听。”女孩似乎是在忍着内心的厌恶，假装轻松的回答，只是脸上已经写满了不屑。

他看着对方的反应，嘴角慢慢露出笑意，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第一，我要你马上辞掉夜总会的事情，回去好好上学。”

“哦”，她显然没想到第一个条件会是这样，但看着他高深莫测的表情，她还是把惊讶没全部表现出来，“那另两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就是你要写张借条给我，上面要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及一个紧急联络人的电话。第三个条件，这借你的钱，我不急用，但你还我的时候必须一次性还给我，不接受分期，也不接受利息。”他一口气说完了另两个条件，然后问到:“有没有问题？”

这回女孩再也掩饰不住自己惊讶的表情了，她微微张着那张小嘴，一时愣住了，然后用看着一个外星人的表情打量着他。

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装作不知道，开始喝起咖啡来。

女孩显然还是有很多疑问想问的，但看到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最后嘴里只冒出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回答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人也都有想要帮助别人的时候！”

女孩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右手握成了拳头，然后将大拇指指甲伸进嘴里咬着，一付思考状。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的问道:“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我有男朋友的呀！”

他乐了，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身子略微前倾，以一个很接近女孩面孔的距离故意打量着她，然后在她紧张不安的脸红中，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你长得还算秀气，但在我见过的漂亮女人里面，只能排在一百位以后。”

女孩听到这话显然不服气，刚想反驳，可惜他不给机会，他又故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所以姑娘，你想多了！”

然后他走出咖啡桌，抬起手看了看手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最好马上做决定，因为我要去公司上班了，而且我有可能随时改变主意。”

说着他瞄了一眼正在纠结中的女孩，加重语气的说道:“还有我提醒你，在你犹豫的时候，你的家人可能正以无比焦急的心情盼着这笔钱，所以也请你珍惜这个机会！”

果然女孩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动了，不由自主也站了起来。

“你去弄身份证复印件，并把借条写好，我现在去取钱！”他说完，抢先走了出去。

6.

他在大学那段恋爱受挫之后，对金钱一度有种变态的欲望。但经历过同学会与前女友再次见面的事情之后，他的心结被打开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以前他每次经过那些街上乞讨者面前时，从不会停留。但现在他会停下来，会观察一会，然后对那些老弱病残的，他会丢下五块、十块的。虽然有可能这种善心会被利用，但他更多的时候想到是另一种可能:会真的帮到别人。所以每次在做这种事时，他内心是感觉很不错的。

现在对这个叫“小昭”的女孩做的事，他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他并不需要她的感激，他只是很享受帮助她所带来的内心的愉悦感。

小昭也确实如他所期望的，没在夜总会做了，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在一个星期以后，她接到了小昭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并说必须要来。

他没想太多，就去赴约了。到了才知道，原来小昭在这家叫“霸道烤鱼”的餐馆做兼职。于是他一个人一边面对着一盘烤鱼，一边不时看着穿着工作服的小昭忙碌的样子，吃了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一餐饭。

不过现在的小昭似乎很快乐，看着眼前这个忙前忙后不停招呼客人的女孩，恐怕很难和一个星期前那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女孩联系起来，他突然很有一种成就感。

正想着呢，小昭走了过来，问他够吃吗？要不要再加点菜，反正是她请客。

他对着那盘鱼，做了一个为难的表情，说自己一个人根本吃不掉。

小昭哈哈笑了笑，然后说不急，可以慢慢吃。

他问小昭几点下班，小昭说10点。他又问小昭，男朋友会来接她吗？小昭脸上闪过一丝不开心，似乎不想提到男朋友，只是回答说自己搭车回去。

他见此也没多问了，然后让小昭先去忙。

吃了一会儿，实在吃不了了，于是他跑到前台收银处把单买了，然后告诉小昭下班送她回去。他先去外面车里等她。

小昭有些嗔怪他买单的举动，他笑说等你发工资再请我吧，然后就出去了。

其间小昭在工作间隙，有两次探头出去，看他在不在。当他在摇开的车窗伸出手跟她示意时，她就又高兴的回去工作了。

等到小昭下班，坐进他车的副驾驶时，他问了小昭住址之后，又问她累不累？

小昭说不累，然后就很开心说起工作上有趣的事情，比如有回给客人上错了鱼之类的。

看着小昭兴高采烈的说着趣事，不时还哈哈大笑，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其实很单纯，也很可爱。

也许受小昭的情绪影响吧，他心情变的很好，也随口讲了几个笑话。于是车厢里一次次充斥着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到了小昭租房的住处，靠近街口的里弄有盏路灯坏了，看着前面黑漆漆的那段路，他对小昭说:“我送你进去吧。”

小昭也抬头看了看那段路，然后“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没想到走完那段黑路，刚转弯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一只猫来，吓得小昭一把就抱住了他半边身体。

他也愣了一下，然后安慰道:“别怕，别怕，只是一只猫而已”，顺手在小昭后背轻轻拍了几下。

小昭反应过来，脸烧的厉害，赶紧松开了手，并且都不敢看他了。

他轻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原来你的胆子这么大！”

知道被嘲笑了，小昭嗔骂了一声“你讨厌！”，然后自己也被自己刚刚的行为逗乐了，竟然也笑了起来。

到了出租屋的电梯口，他说:“那我就不上去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然后看着小昭有些恋恋不舍的走进了电梯。

回去的路上，他收到小昭的短信“今晚好开心！”他笑了笑，想回:“我也是！”，但又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回。

7.

接下来，他没有再主动联系小昭。小昭之后有发过两次短信，他也没回。之后小昭也就没有再联络了。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他接到小昭的一个电话。但电话那头却不是小昭的声音，对方说是医院的医生，说小昭生病了，请他过去一趟。

他有些紧张，赶紧开车就去了医院，一路上他不停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走近病房，看到小昭的那一瞬间，他有些震惊，因为小昭的脸色很苍白，而且好像消瘦了不少。

小昭也看见了他，对他勉强笑了笑，然后说道:“对不起，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只能让你来一趟了。”

他很快从医生那里获知，原来小昭是因为低血糖，引起了突然晕厥。他问医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医生告诉他，很有可能是长期不吃早餐或者摄食不足、偏食等因素造成的。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不确定，于是他准备和小昭聊一聊，好证实自己的某些想法。

小昭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眼睛微闭着，因为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柔弱，让人不禁有些心生怜惜。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看到他站在了病床前。她示意他坐下来。

“说吧，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一坐下来，就开始问道。

“没什么啦！就是小毛病...”她似乎想回避。

看着小昭有些闪烁的眼神，他更加确定了，“我有说过规定你什么时间以前必须把钱还给我吗？”他有些责怪的问道。

小昭没出声。

“你很急着要还我钱？”他盯着小昭的眼睛问道。

小昭把眼睛转了过去，“我不习惯欠别人什么，而且早一点还，总会好些！”

“所以你经常不吃早餐，午餐还是晚餐？！所以你想拼命省钱，早点还给我？！”说到这，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了。

小昭偏着头，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他接着用缓和的语调继续说道，“你如果只为了这么点钱，就把自己葬送了，那我帮你干嘛？你没身体了，以后你家人指望谁？不知道你这大学怎么念的？！这么简单的成本核算不会算？！”

“可是我不想欠一个讨厌我的人的钱？”小昭终于说出了原因。

“讨厌你？”他先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起来，“为什么说我讨厌你？就因为你发短信我没回？！”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小昭。

小昭也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不好意思了，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些红晕。然后看到满脸笑意的他正看着自己，又习惯性的嗔怪道:“有什么好笑的！都怪你！”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忽然之间，有些感动，还有些甜蜜。

“好啦，好啦，下次我尽量记得回你的短信！”他安慰道:“我可不想因为没及时回短信，让自己的债务没了着落，对吧？”

这句话逗乐了小昭，她也笑了起来。

因为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情，又加上医院床位紧张，所以在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当天晚上小昭就要求了出院。

于是他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就送小昭回到了她的住处。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小昭的住处，房间不大，一房一厅，但收拾的很整洁，也很温馨。只是很奇怪，因为这里看起来好像只有小昭一个人住的样子。

“你男朋友不住在这？”他随口问了一句。

小昭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哦”，他不好再说什么了，难怪今天医院会打电话给他，应该是小昭的意思。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吧，晚上你好好休息。还有，兼职那里先请几天假吧，等身体好些再过去！”他看看表，已经很晚了。

小昭也一脸倦意，说道:“好。”

他开车还没行出一段路，手机震动了一下，一看是小昭的，“路上开车小心！”这回，他赶紧回了一条“谢谢关心债主的安全！”不一会儿，收到一个回信，一个调皮吐舌头的表情，然后是“晚安”两个字。

他笑了笑。

车窗外，夜色正浓。

8.

早上，他去公司报了个到，跟助理安排了一下，然后就开车到了小昭的住处。他没有马上上楼去，而是去到了附近的超市和菜市场，买了些菜和营养品。

当小昭穿着睡衣睡裤，给他打开门时，看到他大袋小袋的，有些发蒙。

他没理她，然后直奔厨房去了。他将要弄的菜全拿出来，剩下装营养品的袋子一把塞到小昭手里，“这些给你补身体，统统吃掉！现在你再回房间睡会儿，我午饭做好了叫你！去吧...”

小昭张着嘴本来想说什么，可是看他一付说了算的表情，竟然很配合的进了房间。

他于是开始拣菜，刚弄一会儿，就见小昭穿好了衣服进了厨房，说睡不着了，然后帮他洗菜。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小昭说这话时带着惊喜的语气。

“这有什么？单身难道就不会做饭？”他一付不以为然的表情，话没说完，菜刀切到了手。

小昭“啊”的惊叫了一声，然后马上跑去房间拿出了创可贴。

他感觉有些害臊了，嘴里说着“没事没事”，脸上却有些发热。

小昭一边给他的手指绕上创可贴，一边用眼睛斜着瞄他，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竟然会脸红！哈哈...”小昭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笑的没心没肺。

他有些无奈，谁叫自己刚说完大话就出丑了。“能不能别笑了？姑娘！这可是做饭给你吃，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听他这样说，小昭勉强止住了笑，但她接着一把推开他，不让他切菜了。

他自是不好意思再逞强，于是告诉她菜怎么切，当最后所有的菜都配好的时候，他把小昭请出了厨房。

小昭不愿意走开，还故意摆出一付“你行不行的表情”，他被逼的只能咬着牙说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当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左右，这顿丰盛的午餐终于呈现出全貌，红烧鲤鱼、糖醋排骨、蒸水蛋，还有一个菠菜猪肝汤。

这会儿，小昭似乎表示出信服了。她故意嗅着鼻子说:“嗯，香味是出来了，颜色也看起来不错，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那你赶紧尝尝啊！看打多少分？”他其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做菜也不多，所以今天露了一手，也很期待小昭的点评。

小昭逐一尝了尝，然后不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夸张的做着咀嚼的表情。

“都吃了，可以打个分吧？”他知道自己的手艺还过得去，但还是希望能听到小昭的肯定或赞美。

“嗯，怎么说呢？分数给你打高了吧，怕你骄傲！分数打低了吧，又影响你的积极性，所以我决定给你的评分是——”小昭说到这里，不急不慢地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

“你这个臭丫头！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他假装恼怒的说道。

小昭却不为所动，嘴里含着排骨，摇头晃脑的用含糊不清的语言说道:“轴事疯！”

“九十分？”他有点不相信。

小昭鼓着腮帮子，在不耽误吃的情况下点了点头。

“哈哈，这算是良心分！”他自然很受用，“就冲着你这么会评价美食，赶紧多吃些吧！”

小昭一边“嗯嗯”做着回应，一边拿着筷子忙活了起来。

看着小昭吃的这么欢，他不禁有些幸福感。“没人跟你抢，慢点吃！你这孩子，怎么跟监牢里放出来似的？”

小昭闻言，把筷子一放，故意噘着嘴说道:“你到底是要我吃还是不要我吃？”

“好，好！”他做出一个怕了的表情，“请继续！继续！”然后装作自言自语的说:“唉，这猪啊，进食的时候最怕打扰。”

“噗”的一声，小昭直接将嘴里的饭喷了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后悔，就已经被喷中。两秒之后，他睁开眼睛，然后看到的是捂着嘴的小昭，定定的看着自己，仿佛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那表情里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搞笑”，还有“你活该”！

“我请你去吃面吧？”这已经是小昭第三次说相同的话了。

“没事，我不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了。没想到好好一餐饭，给自己那句玩笑话给毁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真的怪我，是我不好！”小昭还是觉得有些抱歉。

“别傻了！”他没想到跟这个丫头在一起，会这么放松，“是我嘴贱了一下！”说完，作势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哈哈...”小昭又被逗乐了，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止住笑，“是我笑点太低了，你不许再惹我笑了！”

“好吧，好吧。”他看了看表，然后说道，“不过我得去公司了”。

小昭的神色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恢复正常，附和道:“是啊是啊，别耽误了你的工作！”

“这样吧，晚上我下班过来接你，一起出去吃吧？”他提议道。

小昭一听，眼神里马上充满了欣喜，语调又变得开心起来:“好啊好啊。”

“那好，下午你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下班到了我给你电话，你直接下楼！”

“好！”小昭跟他挥了挥手告别。

坐进车里，短信就来了。他一看，“记得去吃点东西，小昭。”他回了一个“好”字，刚放下手机，突然听到肚子里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9.

他在办公室一直忙到下午6点多，才突然想起约小昭吃饭的事情，赶紧打了电话，说马上就过去了。

小昭在那头哧哧的笑，说不急，下班高峰，车开慢点。

确实如小昭所说，半路上堵住了。

他在等车移动的时候，又想起了刚刚小昭电话里的语气，那种体贴和开心，好像一个妻子对下班丈夫的叮咛。而他此刻，急着见到小昭的心情，是不是也一样呢？想到这，他赶紧打断了往下想的念头。只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车厢里竟然哼起了歌。

到了小昭住处附近，他给了一个电话。几分钟之后，小昭的身影出现在弄堂口。

因为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所以远远的看见小昭迎面走来。她换了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连衣裙，露着好看的白白的一双腿，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鱼嘴鞋。过肩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体的右边，左手则挎着一个细带的亮银坤包，看起来清新可人，他一时间竟然看痴了一般。

小昭走到了车旁，噘着嘴说道:“看够了没有？”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帮她拉开车门，不敢再看了，嘿嘿的讪笑着掩饰自己的失态。

小昭的脸透着红晕，她似乎看起来也有些紧张，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她一上车就问他去哪里吃。

他偷偷吸了一口车厢里小昭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然后故作神秘的回答道:“保密！”，接着在小昭又好奇又期待的目光里发动了车子。

这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农庄酒家，长长的一截林间小路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一看就知道都是来吃饭的。

当他带着小昭走进那点着一排灯笼的农庄，再穿过曲曲折折的竹制回廊时，迎面而来一股凉爽又略带腥味的自然风，接着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池塘，而餐位都是依水而设。小昭发出“哇”的一声，愉悦之情顿时写在脸上。

他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了，经理连忙过来打过招呼，询问今天吃些什么，他回答说:“照旧。”

小昭有些不高兴了，又噘着嘴说道:“请人家出来吃饭，都不问人家喜欢吃什么？这算有礼数吗？哼！”

他早已猜到了小昭会有这样的反应，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啊，是我请你吃饭，我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呢？唉，菜既然已经点了，那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看待会你喜不喜欢吃咯。”说完，摊开双手摆出一付无奈状。

小昭用眼睛瞪着他，似乎想咬人。

他心里偷笑，却还想捉弄她:“你看你，今天穿的这么淑女可人，更何况在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所以你不可以在这里发脾气哦。如果你要发脾气，我就说我不认识你！”说完，眼睛夸张地对天看了看。

小昭转了转眼珠，突然间笑了:“你别以为我会中你的计，我不理你！要是待会如果不好吃，再找你算账！”说完，故意做了一个恶狠狠地表情。

当服务员把餐车推过来，逐一上菜时。小昭的表情也在一点点的变化。从开始皱着眉头，到眉头慢慢舒开，再到嗅着鼻子，然后发觉不妥，又恢复淑女状，接着又忍不住舔着嘴唇、吞着口水，最后在服务员一声“您的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中，她如得到发令枪响一般，筷子即时就伸了出去。

“嗯，好吃！”“嗯，不错！”小昭已经彻底露出了吃货本色。

他看着小昭吃的样子，苦笑着小声说了两个字:“吃货！”。

小昭不但嗅觉很好，听觉也不错，马上反应到“你说我吃货？”说着，嘴又撅起来了，一付不依不饶的样子。

他马上想到了中午发生的噩梦般的情节，连忙说道:“我没说‘吃货’两个字，我是说‘我饿’，你听错了！”然后不敢再看小昭，赶紧埋头装作夹菜吃。

小昭半信半疑，不过她也想起了中午害他没吃上饭，感觉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夹上两块肉给他:“多吃点，多吃点。”

难得在这样清雅的地方享受美食，远处蛙鸣、虫叫，近处鱼儿偶尔跳出池塘的响声，再加上微风不时将灯笼吹动，光影迷离的氛围里，他和小昭聊了很多很多。从各自的学习、工作聊到小时候的生活，聊到后来，他们相互看对方的眼神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这餐饭吃了三个多小时，以至于结束时，两人都显得意犹未尽。当走到农庄门口时，才发现天空不知道何时竟然飘起了蒙蒙细雨。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展开，举到自己的头上，另一只手伸直了，在身体右边让出一个位置，对着小昭说道:“进来！”。

小昭看不出来有没脸红，但却会心一笑，钻到了他举起的衣服里面。

这段到停车处的路并不长，但两人却走的很慢很慢。

在那件外套笼罩的小小空间里面，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小昭的呼吸也失去了均匀。再加上小昭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不时迎面而来的微凉的空气和雨丝。几种气息和味道仿佛在相互试探着、碰撞着，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了。

他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小昭，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小昭也带着一脸羞涩正好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他将举高的右手自然的落在小昭的右肩上，而小昭也将左臂揽住了他的腰。

进了车厢，小昭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雨，然后很自然的去给他擦。他却一把抓住小昭的手，在小昭一声轻呼中，将她拥入怀里，然后狠狠吻住了她的唇。而这时，小昭则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10.

回去的路上，他不时侧着脸去看坐在副驾驶上的小昭。小昭后来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嗔怪道:“你好讨厌，专心开车啦！”

他听话的转过头去，然后“呵呵”的发出得意的笑声。

到小昭住处的那条巷弄，已经很晚了。他正准备送小昭进去时，小昭却让他等一下，说去前面小店买点东西。

“这么晚了，我陪你去啊！”他有些不放心，因为下雨的缘故吧，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用啦，很快的，几分钟，等我就好...”小昭说完快步走向前面亮着灯的小卖部。

绵绵的细雨还在下着，这个夜晚因为小昭，因为爱情，所以显得格外迷人起来。

他靠着车子，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雨中的空气，忽然感觉眼前有个影子一闪，然后肚子上一凉，接着就是一阵疼痛。

他低下头，看见一只手握着一把水果刀，刀身已经大半插进了自己的肚子，那只拿刀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见一个男孩有些凶狠的脸，他穿着一件带帽子的运动服。

“你别伤害我，你要钱我全部给你，别再捅我了！”他喘着气说道。

“钱？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很了不起？！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随便抢别人的女朋友？啊！”男孩仿佛被刺激到了，将插入的水果刀拔了出来，然后退后两步，扭曲着脸疯狂的叫道。

他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孩根本不是抢劫的，而是小昭已经分手的男友。

“你是小昭的前男友？”他忍着疼痛，故作镇静的问道。

“别跟我提这个烂货！”男孩面目狰狞，“背着我去夜总会上班，去赚不干净的钱！枉我对她那么好！她太让我伤心了！现在学校的人都他妈在笑话我！这个烂货！”

他听到男孩的话，一股怒气马上冲了上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侮辱小昭！你做了她这么久男友，你真的了解她吗？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她透支自己身体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根本不配说她不好！”

男孩先是被他一连串反问问愣住了，但很快就恼羞成怒，然后拿着刀子上前又捅了他两刀，一边捅，还一边叫嚣着:“让你有钱！让你有车！让你玩弄别人女朋友！”。捅完，向两边张望了一下，然后好像听到远处有脚步声过来，随即逃一样的跑掉了。

他捂住了伤口，除了体内的阵阵疼痛，只感觉伤口处热热粘稠的血液带着腥味，汩汩的往外流着。然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车子缓缓的滑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模糊，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然后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放在胸前，接着又掏出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把火机打着，将字条烧了。

这时候小昭出现了，她一付惊恐的表情，手上刚买的东西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只见几个苹果从袋子里跑出来，骨碌碌滚了一地。紧接着，小昭发出一声有些凄惨的叫喊声:“快来人啊！救命啊！”

他恍惚之间感觉到小昭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不停在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同时听到小昭伤心的语调呼唤着，并不时夹杂着抽泣声:“你醒醒，你别死啊，别离开我，我还没还你钱呢！你不许死！不许死啊！你听见没有...”

他想起已经烧了的欠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慢慢的，他已经听不到小昭在说什么了。

他感觉好像进入了梦中，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的意识竟然又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他看到一个年轻的自己，手捧着一大束玫瑰和一个首饰盒，兴冲冲的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全篇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