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日的风,吹得格外紧,沾到人脸便是刀割般的疼。
邵楠走进奶茶店,身后女孩亦跟了进来,不悦神色,写明在脸上。店中的暖气,似是未能驱走她刚带进来的仆仆严寒,她用力搓手,企图再增些温暖。
“不让你出门,你偏不听。”邵楠不满开口,他只是想买杯奶茶,女友却非跟过来,这摆明是不信他,怕他外面有人。他平素最厌恶疑神疑鬼的女生,小心思极多,偏他又懒于揣测。
女孩不说话,眉间尽是委屈。两个月了,他许邵楠每天都来这家奶茶店,以前可没见他多喜欢奶茶,谁知道是突然换了胃口,还是在奶茶店里藏了娇。
邵楠径直走到柜台前,善文正在做奶茶,奶茶店的老板出了远门,叫这姑娘帮忙看店,她手脚麻利,人爽快,有股子野劲儿,不像学校里那些女生,扭扭捏捏,总爱扮个大家闺秀。
善文冲他一笑:“还是椰果的?”
邵楠也笑起来:“今天儿太冷了。”
“那就给你做热的。”
这语气,倒像是对夫妻,一个说着自己冷,另一个就要给捂一捂,亲近的很啊。
旁边的女友脸色愈发难看,邵楠和自己一块,总是敷衍自己,少有笑脸。而眼前这女的,他却一直笑意盈盈,怕就是这金屋里藏的娇吧。
“你们俩倒是很亲热。”她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两个人都听到,两个人心里也都不爽。
善文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手中杯子一放,砰地一声响得清脆,她薄唇一张一合,全不是奶茶小妹的乖巧样:“这位姐姐,说话可得注意点。”
邵楠气闷,心觉女友不知好歹,胡言乱语,在外面伤了自己的脸面,也知道善文继续说下去话定是比自己难听,于是对女友气急道:“再他妈胡说,你就给我滚回去。”
女友见他竟骂她,脸上挂不住,心里又气,直跺脚:“许邵楠,不用你让我滚,我自己走。”说罢推门便走,一股冷气趁虚而入,直把店里的温度降下一度。
【二】
善文继续做奶茶,邵楠安静看手机,气氛和谐,仿佛刚才的不快不曾发生过。
邵楠收到了条短信,女朋友说,要和他分手。
分便分吧,他也早倦了,她的猜忌,她的无赖,她的咄咄逼人,都让他厌倦到底。
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邵楠挑了挑眉,用手撑起头,装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善文,我失恋了,你得对我负责啊。”
女朋友是被她善文气跑的,当然得让她负责。
善文却扭过头,满脸大度:“不用谢我。”
他许邵楠早就想分手,今天她帮他快刀斩乱麻,还被冠上小三的名号,不让他拿谢礼算是便宜他。
“我都失恋了,你还这么对我。”
善文抬眼,他那副委屈样装的可真像,不去拍电影当真浪费人才,算了,她也没工夫和他闹,于是豪气道:“行了,今天的奶茶,我请了。”
邵楠嘿嘿笑着,得寸进尺:“那我得选个贵的。”他拿起台上的菜单,眯眼一看,“就要这个抹盖奶茶。”
“你是说抹茶奶盖吧。”
他又仔细看了下菜单,可不是抹茶奶盖,四个大字清清楚楚,偏被自己看成了别的,他脸上一热,那边善文大笑出声,前仰后合。
【三】
半月后,冬夜,奶茶店。
邵楠走进来,裹紧大衣,顶着的假帽仅是装饰,他轻呼口气,便白雾缭绕,眼镜迷蒙。这屋子,暖是暖,只是这眼镜戴进来,太尴尬。
邵楠斜倚着墙,取下眼镜擦了擦,冲善文一笑。
善文也没理那笑,开口便问:“喝什么?”
“和以前一样。”
“抹盖奶茶?”善文直直地看向他,眼中是止不住的笑。
这人,笑话人的本事,又见长。
邵楠抿了抿唇,戴上眼镜,侧过身,双手搭在柜台上,想板起脸,但看到对面人弯起的嘴角,却是气不起来,罢了罢了,他无奈:“你就别笑我了。”
善文这才转过身去,麻利地倒水,洗涮,在杯子中倒了热水加了糖,又加了勺椰果,然后把勺子放进杯中搅拌,叮叮咚咚声音甚是清越好听,邵楠看着那身影忙碌,又失了神。
他想这奶茶不知是何起源,但那发明了奶茶的人,可真是让人心中敬佩。这奶茶中既有奶的香醇,又混了茶的清新,入口时单是那份香甜就让人心里和胃里都是同等的舒服。更重要的是这奶茶文化竟流传到了现在,使得他有机会走进这奶茶店,更有机会,见着了善文。
他回过神时,奶茶已是装好了放到他的眼前,现在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善文得了空,便也坐下,同他闲聊起来。
“老板过几天便回来了。”善文起了话头。
邵楠心里一惊,老板这么快便回来了?那善文她……
果然,善文接着道:“我过几天便要走了。”
走了,善文要走了。
【四】
善文要走了,邵楠很难过,他想想在这两个月里,他来往的地方,除了教室宿舍食堂,便是奶茶店;他见的人,除了舍友,最多的便是善文。
短短两月,善文已是深入他生命,蚀入他骨髓。
他上课时,黑板上是善文的影子。奶茶店的心愿墙,全是善文一个人布置的。白色的墙纸,她从一角开始,慢慢展开,捋平,擦净;她踩着高凳,写下黑字,或潦草,或工整,不管怎样却都是很看得很。记忆中的字竟和黑板上的公式缠绕在一起,打乱,又重新交织,组成一张好看的脸,那是善文的。
他走路,喜抬头,看见女生的脸,有但凡和善文眉眼一点相似的,他总要盯好久。他想啊,善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她事事都不在乎,却事事都做得让人舒服。她一个女孩子家,却去过大西北,顺江下过江南,见过漫天黄沙皑皑雪山,也走过清涧山溪听过园林鸟鸣。她曾与他说,她的家在四海,她生来就是要漂泊。她说,等奶茶店的老板回来,她便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邵楠想,善文如果生在古龙的笔下,定是和风四娘是一个模样,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浪迹江湖上,快意恩仇,潇洒恣意。
只是他许邵楠,只是个大学生,还是个喜安稳少外出的大学生。他的人生,便是读完书,上班,娶妻生子,供养父母,一下便能望到头。
他想起那日善文说要走,他很慌乱,问她,能不能留下。
她仰起头,问他,为什么。
她是认真地想听他的答案,他也想认真地说出答案挽留她。
邵楠说,为我,可以吗,为我留下。
善文突然就笑起来,问他,你是想我留一辈子吗?
他却沉默了,他是喜欢她,但他从未想要谈婚论嫁,他的一辈子,太长,里面除了她除了这奶茶店,还有太多的未知,这一辈子,他许诺不来。
善文继续笑,你给不了我安定一生,我便只能漂泊一生。
后来邵楠常想,若是当初他可以勇敢些,坚定些,向善文许下那一辈子,那善文是不是便不会走,他的生活,是不是也会变得不同?
只是错过便是沧海桑田,奶茶没了善文,也再不是当初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