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失踪的男孩

 或许我们应该庆幸，诞生在这个美好的时代。

 吃过早饭，把自行车停好，拎着公文包走近派出所的时候，看到门口徘徊着一个妇女。看眉眼间，填满了焦虑，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口，然后再徘徊。一时好奇，过去询问，才知道，她的孩子丢了。是了，我是一个警察，一个刚刚从警校毕业的警察，有着些许的那些老油条不曾有的热心。我感到很奇怪，便上去问她为什么不进去，她说，他们村来镇上打报告的人，被打的很惨，所以她有些害怕。许是我是新人，所以觉得更加诧异了，但也没有细问，就把她领进了门。

 警察系统里，职责分工还是很明确的。孩子丢失谁负责，被偷被抢谁负责等等。而我是个新人，我的职责目前来看就是端茶倒水打扫卫生。那时候是1983年，中国还是很穷的时候，我算是赶上高考那群人，也属于半个知识分子，只是我没考上大学而已。去了警校，毕业分配，就是父母口中一直说的铁饭碗。我被分配到的是我们镇上的派出所，为了这个事，在农村的父母，请亲戚大吃大喝了一顿，而我也是亲戚嘴里吃公家粮不用种地的文化人了。

 把她交给所里专门负责孩子丢失的老刘，这种事还是不多见的，毕竟现在每个家里孩子还是很多的，很多农村人，都会把孩子送给别人，实在是养不起。所以老刘只是兼任，他主要的职责是解决纠纷的。老刘也没有在意，就是随便问了几句，家是哪的，孩子多大了，多高了，男孩女孩，有什么特征没有，我侧耳听到，那是一个7岁的小男孩。老刘是很认真的记录在了纸上，然后就打发那个妇女走了，之后就没有了动静。

 我看到老刘似乎从来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我是很生气的，我觉得这关乎一个孩子的命。我带着不满去问老刘，为什么你不管那个孩子。老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老神在在的说，这年头丢个孩子还不如丢一头牛重要呦。听到这句话，我一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总感觉如鲠在喉，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我恍恍惚惚的坐在那，似乎眼前又浮现出来那个妇女的焦急，环顾四周发现没有我的事。我便和旁边的和我一起分配过来的王道说了一声，有事罩着点。回想着当时那个妇女说的地址，走了出去。

 那是这个镇很偏远的一个村子，步行过来可能得3个多小时，我想象不到如果那个妇女知道在自己找寻了一夜未果，长途跋涉来报案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会不会掩面痛哭。我骑着因为有了个好工作，父母咬牙给我买的崭新的横梁自行车，怀着五味陈杂的心情，去往那里。

 距离报案已经过去1天了，我是早上9点多出发的，出了镇子，有的路还需要推着，就这样骑骑推推，到了那个村子竟然都快12点了。推着车子，进村，询问了一下谁家的孩子丢了。遇到了一个很热情的大叔，非要亲自带我去。

 那时候，农村是木头的门，在内关门是木栓，在外面是锁鼻和一个特别大的锁。很不凑巧，门锁着。大叔一看，非要我去他家吃饭，我百般推脱，感觉推脱不过的时候，那个妇女回来了。我忙和大叔致谢，迎向那个妇女。

 进去到她家之后，才觉得家徒四壁可能也就是这样了吧。询问才知道，那个孩子叫王小宝，她老公走的早，只有那么一个孩子，每天都是她去干农活，孩子村子里乱窜自己玩，但是前天晚上，一直到晚上他都没有回来。说到这，本来是红着的眼睛，还是流出来了眼泪。可能自觉不是哭的时候，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村子就这么大，早就找遍了，没有找到。村长给她指路说，去报警。那我又想起来她一直在徘徊，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她说，村里有去镇上打报告的，被打的很惨。我还是没理解打报告是什么意思，仔细询问才明白过来，是上访。

第二节 残酷的惩罚

 我询问完，就从她家离开了。她还一直感谢我们能来帮她找自己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一个没有文化的妇女来说，孩子或者真的是她的全部了。出来以后，我决定在村子里转转，因为我觉得孩子可能是被拐卖的人虏去了，但是来了一趟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我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四处转悠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村子确实对的起偏远，只看到一处比较过眼的房子，红瓦，白墙。我已经很仔细的在找了，但是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自嘲的笑了笑，觉得真的是自己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想着这件事可能到这里就结束了，心里莫名的烦躁。

 走到村头，突然觉得尿急，我很尴尬的夹紧了双腿，却发现越想越憋不住。于是只能跑到能看到的的唯一遮蔽物——草垛后面。四处张望着，唯恐别人看到我，解决完我却突然发现了一堆灰烬。本来一堆灰烬是无所谓的，毕竟农村经常焚烧东西，但是这堆灰烬在草垛旁边这就让我不能不注意了。蹲下身来，用草棒拨弄了几下，发现这个是衣服的灰烬，还有焦黑的布片在那里面。重点是我在里面看到了似乎是木叉的东西，刚刚那个妇女说的孩子拿着一个弹弓，我立即把那木叉扒了出来，我跳起来去，跑向那个妇女家，叫那个妇女来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证据要带走，兴奋让我头脑不再清醒。

 等我领着那个妇女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因为那个木叉不见了，那堆灰烬也只剩下了一个被铁锨铲走的痕迹。短短的几分钟，一切都没了，我后背都背汗湿了。那个妇女很茫然的看着我，我只能告诉她，这里原来有一堆灰烬，我从这里面找出来了东西，现在却没有了。

 这令我很尴尬，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要结束了。我回到所里，找了和我一样刚分配来的小年轻，大家都充满了热血。一行人下了班又去了那个村子，等到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了。天已经黑了，幸亏我早有预见，带了一个手电筒。我们又累又饿，刚准备进村子，就看到了一个男人拎着东西想出村。或许他是看到我了，掉头就跑。我心想不对，呼喊着他们，就追。追上之后，几个人围着那个人，那个人很害怕，但是没有说话。我却发现了那个人竟然拎着土，我转念一想，夺过来发现就是中午丢失的土。没想到案子就这么破了，我让那个人把孩子交出来，那个人说孩子已经死了。我们大家都很生气，狠狠地踹了那个人。问他尸体在哪，他不说。

 我们押着他，从他口里问到村长家，几个人就去了。村长没有睡下，好奇的看我们了很久，又看了一眼那个人，说，这是村里最有钱的王宝贵，我们说他杀人了。村长吓得哆嗦哆嗦的，带着我们去王宝贵家。路上，村长口里念叨着，造孽啊，老爷子刚走，小的又这样，家败了啊。我看到王宝贵在村长说老爷子的时候突然身体不正常的抖了抖，便问村长，老爷子怎么回事。村长说，老爷子在村头晒太阳，突然就走了，就在前天下的葬。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宝贵，发现他抖的更厉害了。我预感更强烈了，问村长要了铁锹，也不去王宝贵家了，让村长带着直奔了坟场。找到了那新坟直接就挖，那时候我们几个人根本没想，万一挖不到怎么办。王宝贵被扔在那，有两个人看着，他一直在求我们不要挖坟，两个人都抓不住他，我们没理他，村长看我们直接动手也愣了。

 没一会，坟就被刨开了，红色的砖头垒起来的坟间，还有一个门。这真的是有钱人，要知道，1983年，饭都吃不饱，能让死人住的这么舒服的，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时候王富贵已经像是傻子一样，瘫在那里。我们拉开门，拉开门的一瞬间，月光下，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包括那个村长看我们这样过来看了一眼，也跳到了一边，然后就过去疯狂的踹王宝贵。

 等我们平静了一下心情，我拿着手电筒照着，看到里面一个赤裸的小男孩跪在那里，双手平举在前方，手上托着一个盒状的东西，像是跪着的僵尸一样。这应该就是那个丢失的孩子了。我总是感觉这个姿势很怪异，往前走了走，才看到，孩子的双手末端被支着竹子，然后分别有竹子从手腕刺入，从肩膀的位置刺出，这样就能将人的手臂固定，从而举在前方，这是横向固定。还有纵向固定，从肩膀插入，从膝盖穿出两根竹子定死在了地上，而手上托着的应该是骨灰盒。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残忍的对待一个孩子，我似乎能看到孩子眉宇间的痛苦。我把情况和那些吓坏了的同事说了，那些人义愤填膺，把村长挤到一边，又揍了王宝贵一趟，我也参与了。

 孩子的尸体已经僵直了，我们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拖出来，恰是初冬，这里的冬天很冷，尸体还没有腐烂。但是我不知道孩子的母亲看到孩子这样会是怎样的心情，我也不敢再看，我们叫来了所里唯一的一辆车，带着孩子的尸体和王宝贵去镇上。因为竹子我们没有抽也抽不掉，所以孩子的手一直像是在托着什么东西。

 王宝贵全交代了，他说，那天他和老父亲王清在晒太阳，不知哪里射来的石子，打中了王清的头，王清倒地咽了气。王宝贵刚开始并没有看到王小宝，后来他在村里转了几圈发现了王小宝有弹弓才知道，他的父亲是被王小宝意外打死的。接着，晚上他梦到父亲要王小宝给自己赎罪，所以他把王小宝虏走，定死在坟里，让他跪着托着骨灰盒。按照常理，这样的询问我是不应该在场的，但是因为是我抓的他，大家也没有管我。我问他，为什么衣服在草垛附近烧却不埋掉，还有，拿走了的土为什么不埋掉。他竟然有些害怕，说，村头烧掉是为了让孩子不要找他，必须放在那几天让孩子的魂走掉。其实，放的时间不够，但是他发现我看到了那个，没有办法只好弄走。他是准备把那些灰烬撒到父亲的坟上，却没想到刚好撞了一个正着。我知道听到这个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却感到了悲哀，或许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天真的玩着弹弓不小心“杀了”那个老人，又或许是那个孩子调皮想要用弹弓打人却误打误撞，但是作为一个孩子，总归不应该经受这么大的痛苦来赎罪。

 是迷信，让一个孩童丧命；也是迷信，才让那个病态的犯人伏法。这个故事是大人讲给我的，我改编了一下讲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