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出生,娘说过三次,也许还会有很多次,可娘没了。。。。。。三次就定了型!
第一次说起,大概是我5岁左右。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夜,被一阵急切的拍门声惊醒,接着就是“姨!姨!姨!爱香要生了!”,这声音我是知道的,娘有一个外甥女儿嫁到我们村子东头了!娘答应了一声,就让他先回去,说随后就到。当时小小的我对“要生了”瞬间兴趣爆棚,坚持让娘把我带上,甚至以嚎啕大哭来威胁。由于刚下过雪,村子里的泥路实在是难走,拽结实母亲的我能感觉到有好多次似乎要摔倒在雪泥里,走夜路我是不怕的,因为有娘!要看一个要生孩子的女人,对我充满着无限的诱惑。离表姐家还很远的时候,就能听到后来才知道的产痛的声音,母亲加快了脚步,我的胳膊似乎一下子被母亲撤了下似的疼。一进了屋,母亲开始忙,也没有人会顾得上我。给表姐接生的是村子里的一个奶奶,儿时的伙伴们最最惧怕的一位老太太,因为村里只有一个吸烟的女人,就是她!这个时候的她,一会儿大声的骂着表姐让她小点声,一会儿指挥姐夫去烧热水,后来又让娘拿剪刀!我听到的唯一对话是娘问了一句:“头还没出来,再等等吧!”“等?小孩出事怨谁?把下边剪开!”随着就是表姐杀猪一样的猛然嚎了一下!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老太太恍然大悟一般,让姐夫坐到表姐胸口上,往下推,她自己在下边好像在往外拽什么东西。。。。。。又不过了多久,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变得朦胧起来,新生儿的哭声又把我的从迷迷糊糊中惊醒,偷偷瞄了一眼表姐,她不哭了,也不叫了,好像也没有呼吸了!母亲从门儿后揪出我,走进深夜里!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娘了一句话:“娘,表姐死了吗?”“没有,女人第一次生孩子都是这样,我生你时比你姐还遭罪!”,这次关于出生的记忆,时隔多年,依旧清晰!
第二次说起,是我的一个孩子夭折,让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重创。剖腹产后的一个星期里,所有的人都告诉我孩子在暖箱里,出院回家又等了十天,还是没有任何出暖箱的消息!我一直问,一直问到没有一个人能用同样的答案回答我这个问题。娘第一个扭过头落了泪,他默默地走出房间,父亲叹了一口气拿了支烟却没点。。。。。。刹那间一股极大的气流往上涌,几乎要窒息一样,却出不来!母亲该是吓坏了,喊着我的乳名反反复复的说那一句话:“你叫不叫我活?你叫不叫我活?你叫不叫我活啊?”眼泪先涌了出来,就那样涌着,娘往前挪了挪,轻声的说:“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十月的天,你爸弟兄一个人,也没人管,整整在家受了两天三夜,大冬天的。。。。。。”后面说的什么,再也回忆不起来啦!也许是睡了,也许是痛到了极致没了听觉,只感觉娘再说,却不会知道是什么。
第三次说起,是我主动请求的,被宣布癌症晚期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除了陪伴,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什么也吃不了,哪里也去不了。看着自己化疗后稀疏的头发,还自嘲说:“原来净是说跟我一般大的都有白头发了,我还是没有几根儿,今儿倒是好了,黑白都没了!人啊,啥过头的话也不能说,不定老天咋惩罚类!”这句极富有哲理的话,让娘说的意义深重许多。那些日子,带的高三,时常把教案备课本之类的带到病房里,娘没力气说话,就看着我,也不睡,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当我问她有没有什么事让做的时候,她总是轻轻的摇头,笑着说:“你们姐弟两个,我最不放心的是你,天天傻乎乎的,没心眼儿,不像俺生的闺女,像你爹,人傻!心好!”我就合上书,问她她生的闺女应该什么样子。这一问,她却明显的来了精神,欠了欠身,准备寻一舒服的方式开讲,开头似乎跟第二次提起时一样:“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十月的天,你爸弟兄一个人,也没人管,整整在家受了两天三夜,大冬天的,家里又穷,接生的人才不管你死活类,你一生下来,家里就拿一个被子,你爹用它裹着你,抱的结结实实到天明。我先是疼后是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你姥姥来才给我做了一碗面汤,你那接生的奶奶下手真狠啊,下边剪得口子出了满月也没长好,还得起来做饭。。。。。。”她说着我回忆着五岁那年表姐生孩子的场景,后来我看她累了,让她歇歇再接着讲,谁知道,竟没有再说的机会。每每忆起,遗憾没有泪水多!
最后一次说过我的出生后,没过两天医生让回老家,弟弟开车,我在后边抱着娘,娘好轻好轻,像抱着曾经的儿子。。。。。一路上我不时的唤一声娘,她抬眼看看我,心里是矛盾的,我不想让睡去,我怕她不再醒来;又想让她睡一会儿,我怕自己抱得不够舒服。我抱着她,像抱一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我甚至隐隐约约的感到连看她也将是奢侈。。。。。。。
以后,就没有了以后!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再也不会有人如此深切的跟我说起我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