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精婆婆
题记:谨以此文怀念一个70后难以忘记的童年,以及为祖国铁路事业,为祖国建设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我的父辈们!
01
截止目前,我一生最幸福的时期是童年,最巅峰的时刻还未到来,(请允许我一个平凡的人用略带狂妄的字词)。
童年的幸福,和我预测的即将来临的巅峰时期,都是因着一个人。因着一个人,我的童年在物质缺乏的年代富足而有趣;因着一个人我想我的一生必须有一个巅峰时期,绕过众人的热闹欢腾,独自弄酒,低语坟头,话尽天下,我们一定要好好聊聊,聊只有你我懂得的话题……
这个人就是爸爸!
遥想当年,父携我手,穿梭人流,那一份满足和安全感,让我回味了半生半世。
我们夹杂在南来北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无论上火车,出站,进站,别人忙着购票,掏票,检票,而爸爸只需要挥挥手里的蓝色小本本,我们就顺利通过,甚至检票的工作人员,会对我们微笑点头。(七八十年代,铁路职工因对国家建设的卓越贡献而享受免票免检的特殊待遇)那一刻,因为爸爸而享受到的生活的优待,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傲娇的小公主。
是的,爸爸,我永远是你扛在肩上,驮在背上,受你庇佑,享你恩泽的无知无畏的野蛮女儿。
记得第一次爸爸带我出远门,那时我刚刚三岁(我记事很早,不是吹牛)。刚刚休完春节探亲假,爸爸准备启程回单位,我和妈妈去车站送爸爸,爸爸抱着我,临上火车,爸爸要把我交给妈妈,我像只树獭,吊在爸爸身上,无论如何不下来,爸爸在我屁股上轻拍了一下,我立即还手,双腿卡在他腰部,双手掐住他两边的脸蛋,爸爸一边喊疼,一边笑的眼泪都快出来。
火车发出了最后的鸣笛声,爸爸说:我快赶不上了,必须得上车。我的双手双脚更加用力,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爸爸说:你会哭吧?会想妈妈么?不然我就带着你吧。我使劲摇摇头,又使劲点点头。
爸爸旋即带着我跳上火车,妈妈在车下焦急地呼喊我的名字,爸爸说:火车马上开了,快给你妈打声招呼。我双手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头深深埋进他怀里,生怕他又丢下我。
02
七八十年代,车马很慢,从老家到爸爸的单位,火车要“哐啷哐啷”’摇够18个小时,期间还会在西安转车,我除了吃东西,大部分时间是睡着的。第二天的中午,下了火车再乘汽车到达爸爸单位----铁三局下属的一个钢铁桥梁企业。
这个厂子从行政区划上属于邯郸市,具体坐落在太行山的脚下,那是个国营大企业,有好几千职工,场内配套设施齐全,电影院、储蓄所、邮政局、澡池子,一应俱全。
那一年,爸爸26岁,是名普通工人,住集体宿舍。记得那间宿舍很大,很空旷,像一间大厂房改造出的,房间里整齐的安放着十几架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地面是粗糙的黑乎乎的水泥地面,爸爸说他们整个翻砂车间的单身工人都住这里,靠墙的地方,一排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子人手一组,房子中间摆着几张铁面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碗筷和锅子,想必是有人闲来做饭改善伙食。
北方的春日来的晚些,过完春节一月有余,依然寒意寮崤,看着这些铁质的物品,更觉冷冰冰。
爸爸指着他的床说:我们住这里。爸爸一边整理行李,一边笑着说:非要当跟屁虫,就别觉得委屈。宿舍的大门被“哐啷”一声推开,一下子涌进来一大帮人,说说笑笑的,是爸爸的同事们下班了。那些叔叔都很友好,争着逗我玩,问我几岁了,我说三岁,他们说,好厉害,三岁就跑这么远,了不起。
叔叔们给我拿糖果,送我他们家乡的特产。叔叔们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说话的口音千奇百怪,一下子认识这么多形形色色,有趣,新鲜的叔叔,我一点不觉得环境委屈,这个跟屁虫当的值。
爸爸的床在下铺,他的上铺是位同样年轻的四川叔叔,对面是位四十多岁的山东叔叔,因为仅隔着一条过道,他们聊天的机会最多,爸爸让我叫他鲁叔叔。
爸爸上班后,我就被反锁在这间大大的宿舍里,爸爸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宿舍,他要确认门锁好了,我不会跑丢。爸爸每天下班后第一个跑回宿舍,他看到安全且高兴着的我,才会舒口气。
爸爸叔叔们上班后,我最爱玩的游戏是下象棋,自己和自己对垒,不是左手赢了右手,就是右手赢了左手,我模仿叔叔们把象棋碰撞出响亮的声音,还发出夸张的那种干掉敌人,取得胜利的哈哈大笑。
我想我成年后超级强大的独处能力就是童年时期养成的,我从来不觉得独处是件悲催的事情,我独处从来不会有空虚寂寞冷的感觉,相反,我很享受独处,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和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独自待在安静的职工宿舍,我还有几项自创的游戏,撕书撕报纸,爸爸给我买的小人书基本最后都成了碎纸片,没有一本能保存下来。爸爸搜集各处能搜集到的报纸,新旧不论,反正我又不识字,我把报纸撕成细长纸条再打成结,从一个床扯到另一个床,就像做了装饰的拉花,自己还很满意。
有一次我把一沓报纸撕成了雪花般的碎片,然后在房间狂撒,一边撒一边欢呼:下雪啦,下雪啦……我不放过房间的每个角落,甚至叔叔们的床底下,都被我撒上“雪花”,爸爸下班开门一看,天啦,白茫茫一片,爸爸一边训我,一边赶紧打扫宿舍,还没扫完,叔叔们就陆陆续续下班回宿舍了,看到飘飘洒洒的雪景,不但没训我,还笑着说:真有意思,有个小孩在这真有意思。但是,爸爸还是狠狠教训我一顿,他说,这是集体宿舍,又不是自家院子,哪能这般疯,从那以后,我再想玩报纸,爸爸一次只给我一两张。
自创游戏三:挪脸盆。叔叔们的脸盆都塞在床底下,大小形色各异,我爬进每一张床下,把脸盆拖出来,各种排队,推拉,摞叠,反扣,玩够后再给每个床下塞一个脸盆,这个时候,早已分不清东家葫芦西家瓢了。叔叔们会惊呼:咦,这不是我的脸盆呀?我的脸盆跑哪去了?后来,大家都知道缘由,习惯了,就直接问:嗨,这谁的脸盆拿走哈,我的脸盆在谁那,给我一下哈……爸爸常常一边责怪我,一边给叔叔们道歉,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介意过。
我还喜欢过一个自娱自乐的游戏,但是这个游戏差点让爸爸和一位叔叔打起来。我把宿舍所有的小方凳挪到一起排列起来,我骑在最后一个凳子上,喊:得儿驾,推着所有的凳子一起吱吱嘎嘎像前移动,就像放牧羊群的骑手。
有一次我把凳子都推到门口,正玩的高兴,叔叔们下班回来了,那天一向第一个回宿舍的爸爸晚了一小会儿,那位叔叔冒冒失失一把推开门,正在门后推凳子的我,一个趔趄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上,爸爸随后进来,看到我在哭,差点和那位叔叔打起来,不记得爸爸说什么,只记得他很严厉,要扑过去和那位叔叔打架,最后被其他的叔叔们拉开了,我其实没摔到多厉害,干嚎了几声就破涕为笑,乐的屁颠屁颠的了,爸爸这才放心下来。
03
有一段时间,我们床对面的鲁叔叔经常躺在宿舍,爸爸说鲁叔叔病了。他一直躺着,脸色发黑,有时候他会发出低低的呻吟,我自顾自的玩着,不知道病了到底是什么概念。
偶尔,鲁叔叔会和我闲扯一半句,但对一个三岁多点的小孩,他似乎并没有兴趣多说什么。
有一天下午,鲁叔叔在床上翻滚着,头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用手按着腹部,痛苦而克制地呻吟着,我终于感觉鲁叔叔的异样,我站在他床边,呼唤着“鲁叔叔,鲁叔叔……”,鲁叔叔侧过脸,断断续续地说:丫头---给叔叔---倒杯水----
我飞奔到桌子旁边,热水瓶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张高过我头顶的高腿桌上,我围着桌子转了两圈,根本够不着,鲁叔叔的呻吟越发让我着急,我把那些小方凳一个一个摞起来,手扶着高桌子的腿,一步步踩着小方凳搭起的梯子,爬上了高腿桌,那些8磅的热水瓶开水都满满的,我用尽了全身力气,脸憋得通红也提不起热水瓶。
我双手扶住热水瓶,试图不用完全提起,只倾斜着热水瓶身倒一些水到杯中,然而尝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鲁叔叔痛苦地呻吟着,低声呼唤我:丫头---水---水---
我赶紧踩着我的方凳梯子,从高腿桌上下来,我拿着杯子蹦到鲁叔叔的床前,瞪着眼睛看他一会儿,我在偌大的宿舍焦急地转来转去,忽然,我发现一位叔叔床底下的脸盆里明晃晃的——那盆里有水,我迅速爬到床下,舀了一杯水送到鲁叔叔手里,鲁叔叔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他痛苦地挤出刹那间的笑容说:丫头,真能耐,下次叔叔给你带大枣。我重重地点点头。鲁叔叔说:去玩吧,没事了……
我真的相信鲁叔叔没事了,因为我发现了一处好玩的地方,站在那个高腿桌上,可以看到窗外。
我又踩着方凳梯站到了高腿桌上,爬在窗户上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太行山延绵起伏,山上是密密匝匝,随处可见的柿子树,核桃树,不远处冒着浓烟的地方就是爸爸叔叔们工作的厂房,往西边一排低矮的房子,据爸爸说是带家属的叔叔们的住所,一家一间半。
一只乌鸦盘旋在窗外一颗高大的核桃树上,它通体乌黑,尖尖的嘴巴和双腿呈灰白色,它好像很焦躁,一会儿起飞,一会儿落下,“嘎嘎”地叫着,声音不悦耳,我却很喜欢,家乡是几乎见不到这种鸟的。我向它挥手,学它的叫声,试图引起它的注意,我很想和一只鸟玩。我完全忘了鲁叔叔,有好一阵没听到鲁叔叔的呻吟了,我叫他他也不回应,我想鲁叔叔是睡着了。
下午下班,爸爸把我从高腿桌上抱下来,他责怪我把衣服弄的又脏又湿,我说我给鲁叔叔舀水了,忽然有人高声叫喊:老鲁,老鲁……又有人惊呼:老鲁死了,老鲁死了……
我一下子扑进爸爸怀里,三岁的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爸爸将我楼的紧紧的,爸爸说:对不起,丫头,对不起……我不明白鲁叔叔死了,爸爸为什么给我说对不起。
不长时间,鲁叔叔的尸体被拉走了,我们对面的床空荡荡的,晚上,爸爸让我睡里面,他背对空床。
那几天的夜晚分外安静,叔叔们都不聊天了,我小声问爸爸,鲁叔叔为什么会死?爸爸说,鲁叔叔的肺和肝都有病了。我说:咋不去医院?爸爸说:看不好了。我说:鲁叔叔为何不回家?爸爸说:他要挣钱养家。我说:咋没人管他?爸爸说:我们都来自天南海北,也弄不清楚厂里咋处理……爸爸说,睡吧,你的问题可真多。
我和爸爸在职工灶吃饭,北方一年有大半年的蔬菜是大白菜。中午爸爸会打两个菜,我的一般都有肉,最常吃白菜炒肉片,爸爸一般就一个素菜。
鲁叔叔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爸爸不给我吃肉了,我也是一个素菜,我哭着要吃肉:爸爸说,鲁叔叔死了。我说:鲁叔叔死了我为何不能吃肉了,我还给他舀过水。爸爸说:鲁叔叔死了,我们要凑钱给他家属,他孩子还上学……
我还是要吃肉,爸爸就打了我,我哭的饭都咽不下,那是爸爸唯一一次打我,我感觉,鲁叔叔死了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04
迟来的春天,终究还是会来,四月中旬后,天气渐暖,我对厂区的环境更加熟悉,偶尔爸爸会放我出去玩,我最喜欢接受叔叔们派遣我去投递信件的任务。
叔叔们经常在夜晚就着昏暗的灯光写家信,也有的捂在被窝里,照着手电筒写信,有人深深地叹息,有人吃吃地傻笑。叔叔们将信纸仔细地折叠平整,有的还折出各种花样,然后装进雪白的信封,封好口,反复检查地址,生怕漏写错写一个字而让信件回不了家。贴上花花绿绿的邮票后,对着信封吹一口气,喊道:丫头,该你啦。
不管当时在玩什么,听到这一声命令,我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着信件一路小跑到厂区路边的邮筒前,我很喜欢这个邮筒,是灰蒙蒙的厂区中为数不多的亮色,它绿的清新,喜人,它是传递叔叔们思念和亲情的使者。
我站在绿油油的邮筒前,垫着脚尖,双手用力将信件扔进去,听到“啪嗒”一声响,我再一路小跑回宿舍对叔叔喊:好了,好了!
这时候就有叔叔夸我能干,有叔叔问我:丫头,你咋从来不哭,你不想家么?想你妈么?我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笑着摇摇头。叔叔说:真厉害,这丫头长大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她不恋家……
偶尔我会跑去爸爸和叔叔们工作的地方,有一天,我被歌唱般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吸引,那些歌声抑扬顿挫,词曲高亢激越,就像伏尔加河上船工们的号子声,让人热血沸腾。
原来这一天是每月一次的翻砂日,俗称出钢水的日子。从太行山采集的矿石,扔进高温熔炉,经过三九二十七天的熔炼,化成如火焰,如石榴花般鲜艳的钢水,爸爸和叔叔们将这些钢水抬出来,加工提炼,最优质的就是好钢,其次为几等几等的钢,我们俗称铁。将这些流动的火焰倒进各种模具,冷却后制成各种各样的钢铁制品,材料,运往全国各地。
爸爸和叔叔们光着光膀子,戴着墨镜,刚出炉的钢水,温度至少在70度左右,基本冬天也是没法穿衣服的,他们整齐划一的喊着号子,互相鼓励,“加油干那么,嘿吼,多出钢那么嘿吼……,
鲜红的钢水映照着他们黝黑的皮肤发出健康的光泽,那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至今想来让人热血沸腾。
爸爸在劳作的间隙瞥见我,他一个劲挥手示意我躲远一点,再远一点。爸爸说,钢水温度非常高,稍不留意溅出一点就会让人皮开肉绽;爸爸说,那些粉尘吸进肺里会得各种肺病;爸爸说钢水特别刺眼,盯着看眼睛会瞎……
以后再遇到出钢水的日子,爸爸会特意叮嘱我不许去看,我只能远远地听那些激越的,悲壮的,从身体深处发出的呐喊声。这些记忆常常让我泪流满面,心潮起伏。
05
周末不加班的日子,爸爸会带我去看电影,他拉着我的手走在通往电影院的路上,遇到年长的女同事,打完招呼,几乎每一位都是同样的台词:小x,还准备给你介绍对象呢,丫头都这么大了……,爸爸不好意思的寒暄几句,我却特有成就感,我爸爸长得特别帅,他是骨骼紧致的南方男人的感觉,是小虎队那种阳光和帅气,我跟在他身边相当于帮助妈妈宣示了主权。
现在回想起来,电影是那种表情夸张,制作不够精细的,就像斑驳的水粉画般的彩色片,看了许多部,没记住一部的名字。
爸爸拜托他的女同事小刘阿姨带我去洗澡,那种壮观的场面让人过目难忘。在我幼小的心里,澡堂子大的像一片海,就像现在的大型游泳池。
海里人头攒动,水面上浮着黑头发的脑袋,热气蒸腾氤氲,就像到了仙境。澡堂子一边立着大大的警示牌:皮肤病、心脏病不许入内!但是谁知道谁有皮肤病呢?
我听着小刘阿姨和另一位阿姨聊天,她们很担忧这个问题,但是不洗又不行。小刘阿姨抱着我下到澡堂子里说:没事没事,你看水面漂浮的白色的一层是消毒粉哩。她像在对我说,其实更像自我安慰。
小刘阿姨叮嘱我呆在最边上区域,她说边上水浅,温度低,中间可不敢去。她独自走向深水高温区,看着比我大的孩子在中间游来游去,像条鱼儿,竟将小刘阿姨的话忘到九霄云外。我也学着扑腾起水来,一个人仰马翻,一大口咸咸的洗澡水入喉,入鼻,被我咕咚一口咽下,呛的我眼泪哗哗,干呕不止。小刘阿姨大惊失色,回去就给爸爸告我的状,从此我就被剥夺了洗澡的权利。
06
爸爸有一个业余爱好——打猎。他很灵巧,一位钢铁战士的车钳铆电焊样样在行,他利用业余时间自制了一杆猎枪,买来砂子(如黄豆般大小的钢珠子)当子弹,这杆猎枪准确度高,射程有80—100米,爸爸很自豪,我也因为这杆猎枪乐趣多多,美味多多。
夏末秋初,爸爸带我去打猎,那个时候不禁猎,野兔多的成了村民的心头患,爸爸把我放在稍平整的地方,给我一根枝条说,野兔来了就朝我那边撵。然后他就和叔叔们朝灌木林间去了,他们一边挥舞树枝,一边吹口哨,呐喊,灰色的野兔箭一样从林子里窜出来,四处逃散,叔叔们成合围之势,把野兔撵向爸爸附近,爸爸眼疾手快,提枪,瞄准,扳机,一气呵成,又快有准,一声枪响,一只肥美的野兔应声倒地,爸爸提着战利品兴奋地跑过来,把野兔往我脚边一扔说:丫头,玩去。我用树枝把野兔戳来戳去,子弹打在兔子腹部,有一摊血,它的腿还一弹一弹的,大着胆子用手摸摸兔子,身体还是热的,我可没兴趣和一只死兔子玩,玉米地里,大豆地里,各种飞虫,蝴蝶,比一只死兔子好玩多了。一会儿,又一声枪响,一只野兔又成为我们的盘中餐。最厉害的一个周末中午,爸爸打了七只兔子,
全宿舍的叔叔那天都吃上了野兔肉,他们喝着白酒,猜拳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那天冬天,爸爸攒下了许多风干的野兔,春节回家时,每个叔叔都带了几只。
有一次和爸爸出去打猎,碰到一只漂亮的松鼠,也许是太饥饿,顺便撒了一点诱饵,居然捕获了这只松鼠,它是一只小松鼠,怯生生的,两只眼珠特别黑亮,不知道它怎么和鼠妈妈走丢了。我特别喜欢这只松鼠,爸爸做了一个笼子让我养起来。一日三餐我准点喂它,不久它就长得又肥又壮,它的毛色越发的光亮,金色中点缀着褐色的小点,身后散开的如扫帚般的尾巴特别漂亮。我问爸爸,为何松鼠这么可爱,老鼠却那么讨厌,它门都是鼠呀?爸爸说:长相的问题呗。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颜值很重要。
07
除了松鼠,我还养过乌鸦、刺猬等。这些小动物,都是爸爸抓来陪我玩的,我的童年因为有它门的陪伴,有爸爸的爱护而格外有趣,格外丰富多彩。对了,那只乌鸦我叫它黑牡丹,黑牡丹在笼子里很不老实,经常又啄又抠笼子,脾气很暴躁,爸爸用一根绳子栓在黑牡丹腿上让我去遛鸟,走在厂区的路上引来一大波人围观,大家都羡慕我有这么好玩的伙伴,黑牡丹蹦蹦跳跳的,忽然我手一松,它拖着绳子跳上了路旁的一颗枣树上,任凭我怎样呼喊,它就是不下来,而是越跳越高。我知道黑牡丹想走,我也不想再挽留它,但我想把它腿上的绳子解下来,不然它会被别人抓住的,绳子绕在哪里它会飞不动的,可是黑牡丹不再相信我,它在枣树上停留片刻后拖着绳子远走高飞了,我回去后狠狠哭了一场,叔叔们劝我说,飞就飞了吧,乌鸦是不祥鸟。我才不信呢,黑牡丹是我的好伙伴,我喜欢它,想念它。
太行山上密密匝匝遍布两种果树,核桃和柿子。入秋后,核桃才开始挂浆,我们就开始吃核桃了,叔叔们人手一把锋利的匕首,他们爬到树上,坐在树杈上,用刀将带着青皮的核桃一破两半,递给树下的我,让我只吃里面最容易吃到的桃仁。一个秋季,核桃柿子不断,以至于后来将近十年时间,我基本不吃核桃,不吃柿饼。
进入冬季,日子就沉闷无趣起来,为了调节心情,爸爸带我去涉县玩,去涉县要过一条河,那年冬天格外寒冷,河面结了厚厚的冰,行人马车都不走桥上了,直接从冰面过。爸爸背着我走到一处冰面,我们都惊呆了,冰下仿佛北欧的童话世界,一群鲶鱼被冻结在冰层下,还保留着它门游动的姿势。爸爸说,我们不去涉县了,我们捉冰下的这些鱼。我和爸爸四处寻找石头,砖块,爸爸让我站的远远的,一砖头砸下去,冰面纹丝不动,十几个回合过后,爸爸微微冒汗了,他脱下棉外套继续砸,终于,冰面砸开了,爸爸用手将冻僵的鲶鱼掰出来,带回宿舍,在煤油炉上炖了一锅鱼汤,那香味四散飘开,叔叔们又是一阵的羡慕声。
一年后,妈妈也来了爸爸单位,我们就从单身宿舍搬到了家属平房,几年之后,我回到老家,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村里的孩子惊为天人,我每天后面都跟着一大波跟屁虫,他们什么都不为,只想听我说话,他们喜欢听字正腔圆的京腔京韵,他们说,我讲的是“洋话”。
后来爸爸辗转全国各个地方,80年代后期,广东开始发展,爸爸的单位又迁到了惠州,爸爸从一个普工人,慢慢进步成厂领导,我也辗转各处求学,就业,再也没到爸爸单位去过。一年前,爸爸在他67岁生日之际去世了,走于肺癌晚期,这与他年轻时从事的职业不无关系。爸爸惦念他曾经的同事战友们,他说,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情况,那个年代,劳动防护措施太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