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醒,那一锅黄粱小米,还未煮熟

    我一直无法忘记那段看《红楼梦》的日子,窗外泛着微微桃花色,空气中弥漫着印度香,到处都是春雨的气息。眉目间霎时千山万水,我再也不用理会旁人的前世今生,就这样沦陷在红楼那场绮梦里,久久不愿醒来。

    “比如我此时果有造化……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得各的眼泪罢了。”

    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顽石贪恋红尘繁华,央求偶然路过的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帮他造劫历世,二位仙者劝告无用,顽石摇身一变成了通灵美玉,经过红尘一遭,却为自己蹉跎了伤痕累累的一颗心。

     朱颜辞镜花辞树,不如不遇倾城色,大观园中的倾国色,没一个是因为岁月而凋残,不是早早丧了命,就是彻底亡了心。原来这红尘,“爱恨情仇”四个字,他一样也沾染不得、留恋不得,委实因为太难割舍。

    西方赤暇宫的神瑛侍者在三生石畔看见一株即将枯死的绛珠草,他心生悲悯,日日用甘露浇灌守护,直到绛珠草幻化成了一个娉娉婷婷的仙子,香气飘飘地去太虚幻境修行才作罢。时随境迁,神瑛侍者要去下凡历劫了,绛珠仙子痴情相随,誓用一生的眼泪报答曾经的续命之恩。

    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处,京都荣国府的小公子衔玉而生,这美玉似乎天生随了他,可是顽劣的小公子叛逆乖张,不爱读书,动不动就要砸一下自己的玉。要问砸玉最严重的一次,还是在他初遇林家小姐的那天,他一本正经地胡说着:“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他欢喜地看着新来的妹妹,送给她“颦颦”两个表字,他听说妹妹没有随身佩戴的玉,就一怒之下砸了自己的命根子。

    玉怎么这样不识人,我如此拙劣之人都能佩戴,凭什么这位神相似的妹妹没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块顽石上记载的故事,虽然无史可考,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痴缠。

    此生,若得你为我落泪,该是怎样一种荣幸?此生,你终究还是为我流尽了眼泪,那些湮灭在血液里的蚀骨往事,再也无法回寰。

    回想87版《红楼梦》中的“宝黛钗初会”,一袭红衣的宝钗波澜不惊地望着宝玉,宝玉也呆呆地看向她,这引得黛玉一阵神伤。本以为天性风流的宝玉又在卖弄多情,谁知刚要埋怨,他却紧紧着黛玉的手,走到了宝钗面前。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辈子唯一不能放开的,便是她的手。

    那些溢满悲伤的镜头,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雨,芳草依旧,天涯依旧,只是物是人非了。有时,想着宝黛的谈笑,就会不自觉的悲凉,他们一起痛恨仕途经济,一起偷看《会真记》,一起推敲诗句,一起葬花,一起伤心……如果在世上能够找到甘愿和自己一起伤心的人,一定要学会珍惜呀,真心怎么可以对不起真心呢?

    那一天,秋雨牵肠挂肚地下着,宝玉头上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风雨无阻地来潇湘馆看望黛玉。

    “哪里来的渔翁!”黛玉不觉笑道。

    “你喜欢这个?我也弄一套来送你。”

    “我不要它,戴上那个,成个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黛玉自觉口误,羞得脸色飞红,连忙掩口不言,宝玉却只是看着她。渔翁,渔婆,若你们真的能遁世而去,哪怕只做这烟火人间的贫苦夫妻,又该多好呢!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曾经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到最后却擦身而过、生死如河。

    后来宝钗尴尴尬尬地做了宝玉的新娘,宝玉也没有喜欢过她,一分一毫一时一刻都不曾,甚至绝了尘出了家。

    对不起,我不爱你。此生,痴情尽付,再也拿不出分得别人。有些人的爱情只能耕种一次,一次之后,宁愿沉睡,后来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它荒凉死去。我希望大观园中的你,依旧是笑颜如花的,终是我对你不住。

     “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定是心有余悸的,《红楼梦》第八回,黛玉去探望生病的宝钗,未曾想宝玉也在梨香院,不由得心里含酸,这一句小小的醋言,对于多年后落魄的宝玉来说,真是掏心掏肺的温暖。要知道,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泪意盈盈,她的撒娇置气,早已印在了宝玉的心间。纵是万水千山踏尽,纵是剃度莲台下,离了处士家,念念不忘,终究还是她的眉眼。

    这一世红尘,让宝玉这样猝不及防,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他和黛玉的花冢上已经杂草丛生,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只是依旧花谢花飞飞满天。那些在大观园的日子永远不会回来,有关黛玉的一切正在宝玉的记忆中幻灭,他再也抓不住了。

    古书上言之,玉,石之美者,原来玉也是石……又来着什么金玉良缘呢?你为木,我为石,来生,我们一定要以正确的方式相遇,那时,我必爱你,娶你为妻。

    宝玉一定在想,他这辈子究竟为何来到这红尘浊世,前半生荣华富贵,后半世生离死别,曾经钟鸣鼎食的王侯之家,展眼间就家破人亡;曾经奢华富贵的省亲别墅,展眼间就付之一炬;曾经笑颜如花的青春少女,一个个都薄命如斯。

    他垂垂老矣,出过家,还过俗,当过更夫,做过乞丐......他经常昏昏入睡,有一天当他再次醒来,才发现,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他变回了西方赤瑕宫中的神瑛侍者,回首时,那疯疯癫癫的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正在树下对弈。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蠢物快随我回去罢!”癞头和尚笑道。

    “侍者有所不知,你颈间的美玉曾随你一起下凡历劫,与你同命同根,本想借你之身一同体验红尘的种种好处,谁知......”那跛足道人尚未说完,神瑛侍者颈间的通灵宝玉就变成了一块顽石,那石头上面字迹分明,编述历历,记载的闺阁琐事、闲情诗词,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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