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作为一种类型片,它就像是罗泓轸寄给迷影人的一封黑色情书,用极强的互动性和解读性和人们调情。对于普通观众,它则像一张考卷,从头到尾的疑云让人们在迷惑中对自己的答案犹豫不决,甚至“恼羞成怒”。在重重阴云里,一个小村庄,一桩桩灵异惨案在接连不断地发生。一位警察作为受害者,也是引路者,让我们随着他一起卷入了这场噩梦中。
一般情况下,所有电影中的人物都有着具有善恶性的正反派之分,就算一开始不揭开谜底,但就像《一级恐惧》和《非常嫌疑犯》一样,导演到最后也会用反转的形式让真正的反派现形。而在这部电影里,就算完完整整地看完了全片,观众们也会一念之间让电影中的三个关键人物在“天使”与“魔鬼”之间摇摆。这三个人物是:
外来者日本老人,无名女子,韩国萨满巫师。
日本老人既可能是救人的萨满也可能是伙同他人害人的帮凶和魔鬼;无名女子既可能是村民的守护神也可能是祸害村民的女鬼;韩国萨满既可能是拯救者也可能是骗取钱财的元凶。三个人物,如有一方有所变动,那么整个剧情就要重新进行梳理。有趣的一点是,导演罗泓轸故意模糊了电影的逻辑性,以至于观众们在每个答案上都无法确定,最终,揭开真相的意志又会无奈地回归到混沌之中。
电影里开放式结局是近年来日渐流行的一种情节设定。《盗梦空间》,《禁闭岛》,《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等类似电影,观众看完之后,都会对它们有不同的解读。这种多元开放式的电影情节创作手法,不知为何,总能让我想起来物理学的一个分支──量子力学。量子力学有一个经典的思想实验,叫做“薛定谔的猫”。一只猫,在盒子里,以一种既是死又是活的叠加状态存在,只有当观察者参与,打开盒子去看那只猫时,它的状态才能在生与死之间确定。这只猫为何同时既生又死?因为在真实的现实生活中,量子便是以态叠加的形式存在,当观察者存在并去观察它时,它的状态才能确定。那只猫,就存在于由量子衰变而触发产生毒气的盒子里。而双缝干涉实验又证实了一个量子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所以科学家们在纠结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是活猫而不是死猫时便得出了这个结论:我们只是存在于猫为活的那一个世界里,猫为死的那个现实也存在,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
回到电影,那种多元化的解读同时存在又成立的状态总能让我联想起那只薛定谔的猫,我们打开盒子看到了生,同时又不能否定它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死。而《哭声》与其他二元开放式电影不同,罗泓轸用三个关键性人物在善恶之间相互纠缠,仿佛产生“三体问题”,我们一遍又一遍的分析梳理,但仍旧会陷入迷茫的混沌之中。这一次,我们不是站在“生”或“死”的哪一边,而是真正地陷入到了“生”与“死”同时存在的那种混沌状态之中。现在,我们好像和那只猫一同被关在了封闭的盒子里。
很显然,就像某种抽象化作品,《哭声》这部电影是那种作品本身意识超出作者意识的影片。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导演亲自出马也无法把电影的全貌告诉观众。所以,与其说我们要弄明白电影要说什么,不如说我们自己看到了什么,选择去相信什么。现在对于《哭声》,已经有大量的解读文章出现,而似乎每种版本都有着自己的逻辑和证据,或是历史渊源,或是镜头逻辑,或是关键线索......而我,想从最“牢固”的一个逻辑线索上向周围延伸,去窥探故事的全貌。
这个关键线索便是,黄政民扮演的韩国萨满巫师。
韩国萨满,如果是恶人,他便是勾结日本老人先荼害村民然后以驱魔为名去谋利的凶手。如果他是善人,他便是请来驱魔的拯救者。之所以他的逻辑线最牢固,是因为不管他是善是恶最终他都要救人成功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毋容置疑的是,作为恶人,如果驱魔失败,他便无法以此谋生,作为善人,驱魔失败,更非他所愿。所以,在那场“斗法大战”上他是真的在拯救钟九的女儿并打击人们口中的恶魔,日本老人。而他为恶人这个人物走向,人们基本上会把他与日本老人联系起来。韩国萨满与日本老人有几处相同点:1,同为萨满身份。2,都穿着日本服饰“褌”。3,都用相机拍摄了受害人的照片。
日本老人是恶是善?从开头到结尾我们都很容易相信他是恶人。但仔细想一想,我们能找出真实的证据吗?他作恶的形象首次出现时是在钟九同事的口述内容里,再次出现是在钟九的梦里,之后他都没有直接作恶的表现,就算最后他以魔鬼的形象示人但也没有做出恶的行为。所以,我的推断是,日本老人是好人,他是萨满的身份,他也在救人。日本老人在“斗法大战”里的做法,是为了阻止车里的那位受害者变成丧尸。
那么韩国萨满与日本老人的相同点该如何解释?1,身份相同。没有解释的必要。2,都穿着“褌”。萨满教作为原生性宗教是一种可以融合其他宗教神灵的宗教,那么穿着日本的“褌”也是一种未尝不可的事情。3,都用相机拍摄了受害人的大量照片。这个相同点,是最容易误导观众的“诱饵”,因为它似乎在暗示韩国萨满是一个有着某种阴谋的恶人。但我的观点是,这只是证明了韩国萨满与日本老人都在观察、记录和研究村庄里的灵异惨案和受害者。韩国萨满有那么多受害者的照片,只能证明他事先便了解了村庄里的情况,之所以他在前半部分没有出现,是因为利益二字。他是为了钱才肯出马驱魔。所以,韩国萨满是一个有着功利心的人,但并不是整个事件的元凶。而从第三个相同点的推断来看,日本老人的对惨案的观察记录,对受害者的作法驱魔并不受利益驱动,这再次把他推向了“天使”这一边。
所以,我的推断是,日本老人是好人,韩国萨满不是凶手,前者是纯粹的拯救者,后者是有着功利心的拯救者。
第三个关键人物,我们来看无名女子。从结尾来看,她似乎是拯救者的的对手,韩国萨满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在日本老人作法失败和被迫跳下山崖时她也都曾出现。但她面对两个拯救者的态度很不同。无名女子以强者身份出现在韩国萨满面前,并把他整治的很惨。面对日本老人的时候,她身在远处以一种较为弱势的窥探者的身份出现。为何如此?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日本老人与韩国萨满的不同点:1,初心不同,前者行善,后者为利。2,水准不同,前者只针对受害者作法,后者曾判断失误。3,国籍不同,前者是日本人,后者是韩国人。
而无名女子态度转变的关键点就在第三个不同之处。她目睹了受害者(韩国人)被害的现场,她身穿受害者(韩国人)的衣服,知晓钟九(韩国人)恐怖的梦,还击溃了韩国萨满(韩国人),而对待日本人时却只能在言语上去煽动人们相信他是魔鬼。看到这里,大家不知是否意识到,我从来没有把无名女子称作凶手或恶魔。那么她到底是谁?
通过我的双眼,我看到,无名女子能用“超自然力量”影响到的始终是韩国人。
我相信,每个人,能够影响自己的始终是自己。
电影里整个村庄闭塞落后,谣言轻易被人相信,执法者违法,并带头犯法,面对被日本人野蛮侵略的曾经还有极强的阴影,甚至会把日本的拯救者当成元凶和魔鬼。这么看来,真正的魔鬼和凶手似乎不再模糊。
现在,开始定夺无名女子的身份。无名女子在最后也在拯救钟九的女儿,她让钟九在鸡鸣三声之后再回家。钟九没有做到,最后女儿杀了奶奶和妈妈。如果钟九在鸡鸣三声之后回家结局会如何呢?从画面的交待上来看,惨案还会发生。这么说来,无名女子很像是一个没有实际作用的拯救者,尽管她的出发点善良的。导演曾说过,无名女子,其实是村民们的守护神。
用我的话来说,无名女子更像某种集体意识的表现。
她代表了那个村庄的人或某类韩国人的意识。这类人盲目,愚昧,守旧,执法知法犯法,因自身问题无法自救,把外来的拯救者当成魔鬼。最重要的是,这类人,没有信仰。在电影中无名女子或许是一个具象化的守护神,但就算是,也是一种病态化的守护神,她与村民身份相通,并相互影响。
如果说电影开头的“毒蘑菇事件”是鱼饵,那么信仰的缺失便是让事件恶化,鬼怪出现,让鱼致死的鱼钩。在现实生活中罗泓轸导演信仰的是基督教,但在电影中,基督教一直处在一种失声的状态。神父的助手副祭虽然出场,但扮演的却是翻译的身份,而且是以绝对弱者的形象示人。在电影后半部分,我们甚至会怀疑他是否坚信自己的信仰。当钟九向神父求救的时候,神父并不相信钟九的所说所闻,好似他与钟九他们处在两个不同的现实当中。神父让钟九选择去求救医生或巫师。这位年长的神父虽然看似无能,但只有他在电影中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理性的现实。他,可能才是身处噩梦之外的正常人。为什么?因为信仰二字。
信仰,作为一个人灵魂深处最重要的精神寄托,它会影响你的三观,影响你所看到的世界,决定你如何处事做人。如果信仰缺失,那么一念之间魔鬼便会在你身边出现,自己被迷惑,天使被视为魔鬼,甚至自己最终也变成了杀人行凶的恶魔。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自救便是救人,无法自救,便有可能伤害他人。在电影中之所以萨满巫术最终也没有成功,是因为它的指向意义并不是人的自我信仰,对受害者来讲它只是一种具有单一功能化的治疗手段,它的力量由外人施加,但治标不治本。
那么,面对世间苦难,我们该如何自救,或许才是电影所抛出来的问题。
文章的最后,问题的答案,也许就在电影开头与结尾出现的《路加福音》24章37-39节的内容里:
他们却惊慌害怕,以为所看见的是魂。
耶稣说你们为什么愁烦,为什么心存疑念呢?
你们看我的手我的脚,就知道是实在的我了。
摸我看看,魂无骨无肉,你们看,我是有的。
......
假如复活的耶稣站在你的面前。
他的话,你是否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