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幻想着将来的日子——能够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服,躺在医院的一张靠窗的病床上。看着病友一个个因死亡或者病愈而离开,告别时送你一句祝福,然后再无相见之日。或者手里捧着一本书,有时看的累了,便可抬头,看看窗外四季变化,春秋轮回。看那棵不知名的树冒出新芽,看那树上的雏鸟逐渐长大,看那花儿慢慢凋零,看那白雪覆盖大地……偶尔假期,会有一两个亲朋好友前来探望,坐在床沿一起聊聊家常,等时间一到,他们离开。再翻翻日历,数着所剩无几的日子,心中一片安详。 ——前言
她出生在海边,成长在海边,玩耍在海边……她以大海为友,以大海为亲人 以大海为知己。大海养育了她的家,即便有时候大海会不小心伤害她和她的家人,但她仍然只是责怪它一下,不久又和好如初。
父亲是海边土生土长的渔民,世代靠打渔为生,除非遇见极其恶劣的天气,否则父亲绝不放弃出海。
她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光着脚丫,沿着沙滩一步一停。任由海浪拍打她的全身,浸透她的衣裳,她也只是嘻嘻一笑。
她在等待她的父亲。
父亲是在三个月前出海的,出海前父亲信誓旦旦的对她说,会带大龙虾回来,让她乖乖等他回来。她乖巧的应了,然后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现在。
父亲,绝不会食言。
她拾起一只海螺,靠近耳边,聆听海的声音。
她渴望从海螺里听见父亲沧桑有力的声音,告诉她,他很快回来。
可是,她拾了一只又一只海螺,耳畔响起的,依旧只有海的呼啸。
母亲是在父亲出海的一年后改嫁的。那个人是母亲在海边救回来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落海,只知道母亲开始了另一段缘。
母亲嫁给了他,也带着她搬来了海边那栋简陋的小房子。
搬家时,她小心翼翼的将拾起的海螺埋进沙滩,并在埋着海螺的沙面上写下四个字——等你回来。
她起身,拍掉身上的沙。一阵海浪拍过,那四个字被海水淹没,消失无踪。
搬到新家后的许多年,她都不曾再看过海。
新父对她很好。
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宽大舒适的床,漂亮的壁纸,可爱的玩偶,只是,少了一点蓝。
如同海上航行的一只只小船,每只船上都载着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掀起一阵风浪,将生命的船只打翻;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海里跃出一条鲨鱼,将生命的船只吞没……我们能做的,只有小心翼翼的划着船,紧握手中的桨,祈祷不要那么快翻船。偶尔抬头看看沿途的风景,心中既喜悦又庆幸。日日夜夜,不停不息,只希望能见到次日的太阳。等到真的累了,再也划不动了,生命的船只也就沉没了。
母亲是在再婚后的第六年死去的,死于胃癌。
她和新父站在手术室外,无言的等待。
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仿佛在告诉人们里面在进行着生死搏斗。走廊上的蓝色椅子坐着两三个病人或家属,他们神色暗淡,似焦急,似绝望。偶尔走过一两个全身雪白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神情同样木然,因为已经看惯了生死别离,即使是遇上时日不多的患者,他们亦能无动于衷,处之泰然吧?
死一般的沉寂,白色天花板上那几盏灯,照亮着整个苍白压抑的空间,却始终驱散不了这份阴森和诡异。白色的如明镜的瓷砖,冰冰冷冷的,映照出一张张面白如灰的脸,她仿佛看到,死神就站在手术室门口。
红灯熄了,绿灯亮了,门开了,母亲,却走了。
悄无声息的,寂寞冷清的,和父亲一样,永远的离开了……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话。她只看到,躺在自己面前的母亲,眼角那干涸的泪痕。
那日,她得到新父的同意,捧着母亲的骨灰来到故事最初开始的地方。
海在咆哮,海浪拍打沙滩,天与海依旧在咆哮,几个小孩在奔跑,在欢笑,他们拾着贝壳,聆听着海的声音,正如当初的她一样,只是,一切都已不在。
她站在高大的礁石上,面朝大海,将母亲的骨灰撒向大海。
海风吹动着手中的“沙”,飘飘扬扬,海水载着母亲,去到遥远的父亲所在的地方。
每个坠入海里的生命,他们也许会挣扎,大声呼救,企望着一个好心人出现,将他们救起;又或者,他们会放弃渺茫的希望,按照天的旨意,永远沉没在这浩瀚的大海……若真有一只船只路过,好心的船主将他们救起,这便是幸运;若遇上一只船,船主却冷漠无情,或者心有余而力不足——船太小了,无法承载两个生命。那么会是责骂,亦或是理解。
后来,她考上大学,毕业后,她放弃优厚的工作待遇,不顾新父的阻止,毅然背起行囊,开始流浪。
她去到拉萨,那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她穿过沙漠,黄沙满天,了无生机;她去过草原,看过牛羊成群,马儿奔腾……最后,她回到大海。
她再次回归大海,每天看潮起潮落,夕阳西下,直到生命不再……
她爱大海,她敬大海,她惧大海,也恨大海……她撑着小船,行驶在海上;她紧握船桨,独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