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江南四月,桃红李白樱花烂漫,那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爱,是暖,是希冀。在这最美的季节里,人们踏青郊游,种瓜点豆,播种各种希望,收获各种美好。就是这么一个美好的春日午后,正在和友人悠闲地喝茶、赏花、聊天,却传来一个噩耗,同学J君的儿子,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从十四楼跳下,去了天国。所有春天的五彩缤纷,就在接到电话那一刻变成了灰色。
J君是我中专同学,我们相识于懵懂之时。二十多年前,我们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新安江畔,J和我住同一个宿舍,住上下铺。J来自衢州乡村,是个朴实的女孩,我们很快建立了友谊。四年的时光,我们一起学习、嬉闹,稀里糊涂地度过了青春岁月。毕业后,我们各自回到家乡,成家立业,在差不多时段结婚生孩子,她的儿子比我家女儿小一个月,上个月,他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在那个还没有手机,办公室也没有直拨电话的年代,我们用书信保持着联络,在孩子小的时候互相交换照片,交流育儿经验,还趁着同学聚会带孩子一起玩。记忆中,J君的儿子小时候瘦弱调皮,上窜下跳,好动的很。记得有一年国庆节,她全家来台州,带他们去温岭的海边玩,小子玩水玩的很疯,在我家的相册里还保留着他在沙滩光着屁股逐浪的照片。
这孩子最后长成一个敏感清瘦的少年。前些年,因为父母感情出了点问题,那些日子家里大概经常吵吵闹闹,最后父母以离婚收场,大概伤到了他,他便不再活泼,有点自闭。J君很惊慌,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积极干预,孩子上初中后情况有所好转。J君朴实,有挺强的传统观念,总觉得离婚不是件光彩的事情,那几年她和同学联系甚少。关于J君婚变,儿子生病这些事情,都是陆陆续续听其他同学,或者刚好遇到她的同事听来的。这两年,她也算是走出离婚的阴影,愿意和我们交流,我们还相约一起出去玩呢。今年二月底,刚好J君到台州公干,我们还见了一面,喝茶聊天,聊起现在的生活状况, J君说儿子上高中后成绩不好,也没别的兴趣爱好,做什么事都坚持不了,对他的未来表示担忧。和平常母亲一样,说到孩子,J君和我都爱絮絮叨叨,没有说到什么异常。翻看J君的微信,清明节她带儿子回家扫墓,我们还夸他儿子,又长高了变帅了,一切仿佛都很好。
可是,是什么让这个少年以这么决绝的方式舍弃这个美好的世界啊?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青春期的惆怅太多?其实他是得了“精神的感冒”,抑郁症。说起来,在我认识的人中,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这是第二例了。早些年,参加省财政厅领军班时,跟班的朱老师是位开朗和气的中年妇人,和我们相处的挺融洽,完全看不出有抑郁症的样子。这个班结业后,隔年,我们同学聚会时,有同学说朱老师不久前因为抑郁症跳楼自自杀了。当时大家都很震惊,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近几年,因为抑郁症自杀的新闻频频见诸报端,大家对这个心理疾病有了更多的认识。抑郁症,俨然成为潜伏在这世间的隐形杀手,它以悄无声息的姿态吞噬每一位患者的求生意志。青春期的孩子看上去有了大人的样子,但是心理不成熟和不稳定,自我意识在觉醒,却又敏感脆弱,而他们所面对的世界又是如此的纷繁杂乱,难免会对世间种种产生疑惑,又不具备适当的能力和技巧去面对挫折。若那些疑惑、那些不良情绪没有得到很好的疏导,则容易产生心理问题。经常会在报纸或广播里看到听到孩子跳楼自杀的新闻,当时感慨唏嘘一番,但因为新闻到里说的都是不认识的人,会很快忘掉,而这次却是自己认识的一个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特别心痛,特别难以承受。记得接到电话那天,傍晚时分独自去了樱花林,樱花正开到极致,如云似霞,满树烂漫。一阵风雨,花瓣纷纷飘落,如此美丽,却又如此短暂,想起那个花季少年,从十四楼跃然而下,翩然离去,如一朵轻盈的樱花,不禁悲从中来,默默地流了很好眼泪。而J君,这个做母亲的,又如何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伤痛?
听到消息的第二天,我和同学H君辗转来到衢州,看望J君。J君两天来不吃不睡,形容枯槁,见到我们,抱头痛哭。她抱着孩子生前穿过的衣服,回忆儿子成长的点点滴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孩子不大愿意与别人说话和交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J君已经有所觉察,当他自闭症又犯了,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也曾请过心理医生来家咨询,但孩子并不配合治疗,没有打开内心。出事的那天,孩子行为有些反常,J君形影不离左右,但就在晚饭后的两分钟内,一个转身,悲剧发生,孩子光脚从十四楼楼梯口纵身跳下,摆脱了令他疑惑不解的世界。抑郁症患者的世界,一定是孤独无援,有难以言说的痛苦,看不到任何希望,活着成为一种煎熬,以至死成了解脱。J君自责于自己的疏忽大意,没能更早的发现问题,没能帮到沉浸在痛苦中的孩子。对于J君的失子之痛,我们知道,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苍白无力,我们所能做的,只有陪她流泪、听她倾诉,给她一个拥抱,给她片刻陪伴,给她些许面对现实的力量。而那些伤痛,只有留给时间慢慢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