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情,奶奶的星

  每当到了有星星的夜晚,我常常会仰望星空,用心地去寻觅,把自己的心放飞到遥远的过去。

小时候,没有现在的风扇和空调,到了夏天,爷爷便会把自己编制的蒲扇赏给我们每人一把。到了晚上,我常常会拿着蒲扇跑出去玩,有时候很晚才能够回来。每次在我晚回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进屋睡觉了,而爷爷总是还躺在庭院中的蒲席上等我。于是,我不去吵醒爸妈,就在爷爷的旁边躺下来,与爷爷一起纳凉。

爷爷见我回来了,他便没有了一丝睡意,他带我一起看起了天上的星星。爷爷喜欢看星星,我也因此跟着爷爷慢慢地喜欢上了天上的星星。我常常抱着爷爷瘦削的膀子,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对爷爷说:“那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就是爷爷的星,紧靠着那一颗大星星的一颗明亮的小星星,就是我的星。”每当爷爷听到我这样的话语,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去摸一摸他那全白了的山羊胡子,朝我露出一丝丝微笑。于是,爷爷就会对我说:“天上的星星数不清,地上的人儿也数不尽,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

听了爷爷这一句说了无数次的话,我便会去揭爷爷的伤疤,我便接着爷爷的话茬,学着他的腔调说:“爷爷有一颗星,我有一颗星,奶奶肯定也有一颗星,靠在爷爷旁边的那一颗星肯定就是奶奶的星。”

爷爷有时候会沉浸在先前的快意中,他会不假思索地随口答道:“是的。”但是,他多半也会马上醒悟过来,于是笑意便会渐渐地从他的脸上褪去,他会嗫嚅着嘴唇非常伤感地对我说道:“那不是,那肯定不是!你奶奶早就狠心地早早地离开我走了,她的星星也应该早就落了。”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嘛!那一颗星星就是奶奶的星星!”我使劲地摇着爷爷的手臂,倔强地说。于是,爷爷沉默了,从爷爷浑浊的眼睛里竟然会滚下两颗闪亮的“星星”。

爷爷不再言语,我也不再说话,爷爷用他那毛糙糙的树皮一样的脸,磨蹭着我的脸蛋,我被他弄得痒痒的,我便去揪他的山羊胡子。看我把他揪疼了,爷爷便会放开我,我们就都乐了。

可是,到了我小学毕业的时候,这样的快乐时光就再也没有了,因为我的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还是一个有着月光和星星的夜晚,爷爷生了病,但是他还是坚持着要躺到庭院中去看星星。村里的赤脚医生给爷爷打完针走了,爸爸和妈妈坐在爷爷的旁边照看着,爸爸用蒲扇给爷爷扇着风,也驱赶着蚊子,妈妈怕爷爷热,把我拉到了一边,与她坐在一起,可是我调皮着非要躺到爷爷的身边去。在我几声哭闹后,爷爷用颤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了话,我终于可以在爷爷的身边躺了下来,我终于又可以抱着爷爷的手臂与爷爷一起看星星了。

啊,天上的星星是多么地明亮啊,我和爷爷的目光又都盯到了我们经常看到的那三颗星星上,爷爷的星特别地亮,奶奶的星也特别地亮,我终于看到了爷爷脸上从来没有过的那一种快乐的笑。然而,到了半夜,我的眼皮终于睁不开了,爷爷的星和奶奶的星在我的眼里也渐渐地模糊起来……

忽然,一阵阵哭声把我吵醒,我睁开了惺松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有一大片乌云遮挡住了爷爷的星,我的眼前没有了一点儿光亮。我猛然坐了起来,原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抱到了房里的蚊帐中去睡了。

我听到了外面不间断的哭声,我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光着脚,一骨碌下了床,直奔爷爷躺的庭院跑过去。庭院里已经站了很多人,爸爸和妈妈跪在爷爷的两边,正在号淘大哭。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爷爷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却没有一滴眼泪,我慢慢地走到爷爷的身边,看着他依然望着天空那个方向的眼睛,我紧靠在他的头旁边坐了下来,我好想去揪爷爷的那一缕山羊胡子,可是爷爷分明已经没有了知觉……

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但是我喜欢看星星的习惯从来也没有改变,因为我始终相信爷爷的星、奶奶的星还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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