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王超贵飞奔出管道,来到刚才的三岔口。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的翻江倒海,于是跪倒在地上,开始呕吐。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在两个前辈面前丢脸了,但即便如此,打死他也不愿意再回到刚才的密室中,刚才的景象令这年轻的辅警一生难忘。
程先志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内心是震惊、恐惧还是愤怒,抑或是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总之,他当下的脸色不比外面呕声大作的王超贵好多少。站在身旁的鲁俊生虽然比他年轻许多,此刻却显得比较冷静,至少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冷静的。他正在拿起对讲机和上面的同事汇报情况:
“我们发现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目前推测是失血过多导致死亡。请通知局里,派相关同事赶快过来。”
被鲁俊生一脚踹开的木门后,是一间3~4平米的四方形密室。密室的上方,正是那口棺材,从这里看上去,那棺材没有底,与上方的地面连在一起,确实如王超贵的推论一样,它是个通风口。密室的东西两面墙各有一个敞开的圆形管道口,一阵阵阴风不断地从那里吹入。其大小仅能够容纳一只小猫的身量,因此想要从这里出去,除了通过那扇木门,就只有变成小猫钻出去了。
密室的地上洒满了铜钱状的纸钱,有不少被死者的血液黏在地面上,更多的是被吹起,飘向头顶的棺材。死者穿着一套崭新的寿衣,靠坐在密室中央的椅子上,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动脉被割开,鲜血似乎已经流干了,能看到伤口有暗红色的结痂。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死者的全身贴满了黄色的符咒,上面似乎是用朱砂写着各种看不懂的文字,像是某种封印。
“这看上去像是在搞某种迷信仪式。”当鲁俊生准备揭开死者脸上的一张符咒时,程先志突然开口说道。他有些害怕,害怕如果解开了符咒,尸体就会活过来,或者是放出某种看不见的诅咒。“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样子。”
鲁俊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很严肃,只是应了一声“嗯”,同时停下手来,似乎也有些忌惮。
“我们还是先退出去,这案子可能很复杂。”程先志建议道。
冷静的外貌下,眼前的景象着实让鲁俊生头皮发麻。
世界上真有人搞这种东西?
这个问题在反复叩击他的内心。
11号外面的围观群众看到警车、救护车、电视台的车相继赶来,又看到从车上下来警察、医生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他们还看到有个领导模样的人,在11号门外向周围的人做指示,随后他们就被以警方保护现场为由,驱散了。
“真出大事了”,在走之前,左中右三大派别终于达成了一致。
“通知电视台的人别进来,案子比较特殊,现场需要保护。”张副局对一个较年长的警员做出吩咐后,转过身来,提高了一下音量,对现场的其他警察说:“这个案子非常特别,在破案之前,切记要做好保密工作,否则会造成群众的恐慌情绪,影响恶劣。泄露者记大过!”
“张局,法医做了初步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10点到今天凌晨4点左右,具体致死原因最快会在明天上午出报告。”接替鲁俊生负责此案的刑队队长赵衡哲报告。
“嗯。你们几个,还有老赵。现场处理完之后,下午两点进局里开会,我来协调各个部门,所有与案情有关的,统一汇报到我这里。这案子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侦破,!”
“是!”
“卤蛋,你等会先出去应付一下电视台的人。记住,别说细节!”
“明白!赵队!”
鲁俊生第一次面对摄像机镜头,很紧张,甚至忘了把警帽带上,黝黑光亮的脑袋让所有观众都记住了他。鲁警官并没有正面回答记者的问题,而是简单强调了一下这是一起命案,死者是年轻男性,其余的,他都已“暂时无可奉告”挡了回去。
何、程两位警官与鲁俊生一起走出11号大门,巧妙又低调地躲过了媒体,回到了自己的巡逻车里。程先志一言不发,靠坐在椅背上,同时调高了警车里的空调温度。何启有些疑惑地看了老搭档一眼,发觉对方脸色铁青,便明白了,没有再多问一句。
王超贵喝了很多水,力图把残余在口腔中的胃酸冲洗干净,可发觉再怎么喝水,始终觉得恶心。他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耳朵好像失聪了一般,只看到许多警察在现场忙碌,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作为一个编制外的辅警,似乎他已经被现场所有编制内的人忽略了,没有人来询问他关于案情的事情。
“你不是应该在外面负责警戒线吗?怎么跑到里面来了,快出去!”
辅警的意识似乎被这句责问给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来,发觉对方的职位很高,立即站起身来,敬了个礼,回答道:“报告长官,是刚才程警官喊我进来帮忙……”
王超贵的话还没说完,赵衡哲就拍了拍他的臂膀,一脸不耐烦地厉声道:“谢谢你帮忙,请到外面去继续你的工作!”
王超贵觉得有些委屈,但他明白在这种大案面前,唯有配合上级指挥,才显得自己有职业素养。“服从组织,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就是对于他们辅警的要求,年轻的辅警一直铭记在心。于是,他没有再辩驳什么,对刑队队长又敬了个礼,走出了11号的大门。
资深记者钟柯此刻心里很是不爽,在采访完鲁俊生后,她依旧不肯走,与摄像师老马抱怨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通常都是赵衡哲出来说话,这次却只派了个光头小刑警,太敷衍了。我们再等等,我就不信他今天不出来。”
“哎,你没看到他们副局也进去了吗?肯定是领导的安排,说不定这案子很大。”
“我也是这么觉得。今天非等到材料不可,否则回去也做不出片子来。”
“瞧,又出来个小警察。”
“一看就是个小辅警,能问出什么来?”
“那不一定,有时候他们消息灵通的很。”
王超贵刚走出11号大门,就被一个硕大的摄像机挡住了去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姿色颇佳的女记者就将话筒伸到了他的嘴边。
“抱歉刚才我们有些唐突。现在摄像机关掉了,你可以给我们讲讲案情吗?”
片刻后,钟柯将小辅警拉到离11号门较远的阴凉处,摆出一副令人亲近的表情来,对着老实的王超贵一顿软磨硬泡。钟柯贴的很近,那双迷人的大眼睛正满含着期待看着年轻的辅警。王超贵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但内心却有一股冲动,想要把刚才见到的可怕事情说出来。
没错,说出来就会好受一些。
王超贵已经下定了决心。
鲁俊生特意先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前往位于警局三楼的大会议室。他之前去过那间会议室,但没有参加过在那里召开的会议,他的资历还太浅。
刑警队长很早就到了,他面无表情地朝一位位进来的人点头致意,直到张副局出现,他才换上一张笑脸,站起身来,周围已入座的同事也纷纷站起来。副局长摆了摆手,并嘱咐他们少做这些无关紧要的礼节,毕竟还有一年,他就退休了。
“我已经跟朱局长汇报过这个案子的大致情况了,他很重视,尤其指示说,今年是我们开展打击封建迷信犯罪活动的第一年,发生了这种明显带有迷信色彩的案件,而且出现了死者,影响是非常恶劣的!朱局长要我们全力以赴,尽快破案。”说完上级领导的指示,副局长打开自己用了多年的笔记本,向赵衡哲问到:“现在调查工作的进展,请赵队长向大家汇报一下。”
离案发只过去几小时,赵衡哲现在手中所掌握的资料并没有太多,不过他已经以最快速度将人手安排出去,现在要汇报的,就是他如何布置调查工作。
“现在案情有三个主要的点需要确认核实:
一、报警电话是谁打的。对方自称是海城市立大学大四的学生,名叫陈勇。关于这点我派人调取了报警中心的电话录音,并安排人员前往市立大学去核实。
二、屋主名叫王大河,系城南古玩市场的一名摊贩。这人有多次打架斗殴的案底,但没有其他犯案记录。据了解,他案发时并不在市内,不过我建议需要把他找来,配合我们调查地下管道的事情。
三、死者的身份……”
说到这里,坐在一旁的警员突然递了一张条子给刑警队长,后者看了一眼,一脸疑惑地回望对方。递纸条的警员随后严肃地点了点头确认,表示信息无误。
赵衡哲依旧眉头紧锁,郑重地宣布说:“负责调查死者身份的同事在会前刚刚确认,死者是海城市立大学大四的学生,陈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