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荔在学校里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丑。
快要接近联考的日子里,刘荔除了没日没夜的画画,就是想陈山。可是想陈山也没能让她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样子。
经常吃泡面让她的脸上长了很多疙瘩,衣服上是画笔大刀阔斧添上去的颜料痕迹,脸上也偶尔会有随手抹的铅笔灰。脸色蜡黄,身材干瘪瘪的,长期熬夜显得气色极差。
做速写模特时会有人一边画一边嫌弃的说:刘荔,你可真丑。
刘荔就笑得干巴巴的……
她想丑就丑吧,熬完就好啦。
更何况还有陈山跟着她一起丑。
刘荔记得在那段日子里,陈山的眼睛里总是布满了血丝。这个在专业上总是高标准要求自己的人,整宿整宿的熬着夜。陈山一门心思扑在他喜欢的画画上,已经是不修边幅到了极致。
陈山是着急即将要来的考试的,高考还是最大的坎。刘荔他们省的美术统考的总分是375,陈山曾对她说过,自己考个315分就很知足了。刘荔觉得这个315分不算差但绝对不算高分,这个成绩在尖子班里也是比较平庸的。但是有一句话叫认真你就输了,陈山后来还是考了全省四十多名,完全超出了那个不痛不痒的315。
刘荔一边想着陈山一边为自己感到紧张,人家虽然要求不多,但是被公认的是实力。自己其实目标定的比陈山还远……却在能力上输了他一大截。
刘荔坐在位子上,手里的刷子有一下没一地扫着画面,这幅画画的又是不尽人意,不免有些心烦意乱。终于等到老师叫停,开始准备画速写,刘荔匆匆忙忙地拿起14B和速写板,微微来了点精神。
如果说什么时候最有机会和陈山大神说上话,那估计只有画速写时站在他边上寻找机会。
刘荔这样小心翼翼地献着殷勤,慢慢和陈山也能聊的开。陈山这次又站在这边撑着个画板手上不停,刘荔悄悄地挪过去。
哇他还挺高啊!画的还是很细腻呀!画画的样子很帅气!
后来刘荔如愿以偿的和大神搭上了腔,嘴上扯着淡,手上还是在那动着。对于陈山来说,也许是肉体和刘荔说着话,灵魂还是回归在纸笔上的。然而对于嘴巴快要咧到耳后的刘荔来说,手上的早已不知道是什么,思绪也是满堂飞。
“我想以后去北京找我爸,不在这待了”
“……啊,你爸会答应吗”
“我是他儿子,他肯定答应咯”
这是刘荔第一次知道陈山会在联考以后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也是刘荔真切的发现一个应试的联考工厂的确是压迫了陈山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以前他说多少句他厌恶这里他在这里一天都呆不下去诸如此类的话,都不及他即将要离开的讯息来的更有说服力——他是确确实实要走了。
刘荔感觉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她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们就此告别,可能就再也难见面。
一下课, 陈山照旧是抱着一本素描书,走的很早,谁也没等。
刘荔磨蹭了一下,坐在位子上等同行的人回去。这个时候应该算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了,刚刚打铃的学校里一片喧哗,走廊上人流穿梭。刘荔还傻头傻脑地想着陈山说的话。
没走的还有一个沈若,她们的位子隔的挺远。沈若永远是最迟走的那个,不是调颜料就是削铅笔。
刘荔盯着她看了会,她们交流不多,说的话五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总有人来找她,老师对她也是比较关照,总而言之,沈若是个美女,会做人,还勤奋。在当时刘荔的眼中,她是个人精。
当然, 之所以说起沈若,是因为接下来的有些事情刘荔想也没想到。
顺带一提,刘荔有个同班而且同寝室的女孩叫窦宁,刘荔一般都是和这个女孩保持行动一致,窦宁微胖,性格不算活泼。说实话刘荔觉得她和窦宁不算一类人,两个人有时候聊不到一块去,但是平常还是在一块。
刘荔就是在等着窦宁回寝,她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已然毁掉的糟粕,再扭头望向那边陈山空荡荡的座位,心情十分糟糕。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刘荔想尽快到联考的那一天,却又真真切切地害怕到那一天。
“走吧”
“哦哦…”刘荔乱七八糟的想法终于被打断,拿着东西回了寝室。专业课教室的楼上一层,就是刘荔她们的女生寝室,粗糙的环境,嘈杂的人声,上去的楼梯就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阿姨睡眼惺忪地在大门边抱着胳膊,看着来往的女孩儿们都挂着一副疲累的脸,拖着沉重的步子,断断续续地进了门。
寝室里的其他姑娘们还要画速写,刘荔有个毛病就是有事没事照样自high到一点,然后才磨磨蹭蹭地洗洗去睡。
今天她没有做别的事,早早地洗了,躺在被窝里,脑子里也没有因为忙了一天而感觉迷糊,照样还是清晰地没有睡意。
等到室友们画完作业从没有熄灯的走廊回房,刘荔才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尖子班有个辣鸡政策。
老师做范画,老师觉得已达到他标准的一帮学生可以看他亲自做范画。那其他的学生就属于他觉得基础较差不好教的一类,那这些学生就不用去看他的画了,本来一大帮人围着他一个人看起画来就不方便,这个策略起到了资源合理利用的积极作用,真想鼓个掌。
那不看老师做示范的人看谁的呢,分两拨:一队是看陈山的,一队是看良人的。因为这两个人已经达到了范画不用看还能给其他同学做示范的水准。
说起这个良人,真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厉害,之后再详说。
这两拨人当中,当然不会差刘荔这么个菜鸟。
刘荔垂头丧气地等着给他们这边做范画的良人,一边的窦宁悄悄在她耳畔来了句:你看陈山那边人还很少,你在这窝着干嘛,还不快过去。
刘荔猛然一惊,陈山已经在那边的位子上坐好,旁边已经围了三三两两的人,还算比较空。刘荔扭头给了窦宁一个坚定的小眼神,提着小板凳一脸不怀好意地小跑了过去。
刘荔坐在陈山的左边,前面已经坐了一个男生,刘荔勉强能从夹缝里看到画,心情微微的激动。
陈山画画的时候,是很好看的。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那天阳光大好的缘故, 刘荔看到他的眼睛璨如星辰。
以前就有人告诉过刘荔,不管是谁,认认真真在做某件事的时候都是他最迷人的时候。刘荔想了一下自己,觉得也迷不到什么地方去。如今她想如果陈山早点出现,她早一点代入陈山,那么这句话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的无关痛痒,一定会像情话一样的撩人心弦。
刘荔就这样傻愣愣地仰望着陈山,一时间舌头打了结,心里开始后悔语文课从来都是用睡觉打发了,书还是读的太少。
我想用最好的辞藻来形容此刻的你,却发现除了望着你之外,其他的一概都不足以描述你。
过了很久以后,刘荔和陈山形容这种感觉的时候,陈山是不好意思的,他说他没有刘荔说的这么好。刘荔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形容,只能说有的呦,眼睛里真的blingbling得呦……但如果还有机会,还是想坐在你身边看一次你画画的。
陈山的作画过程中,如果说其他人是90%以上的注意力是集中在这张逐渐产生价值的画纸上,那刘荔则是60%的精力放在陈山的肉身上,40%放在在画上,可能还要打一个折扣——刘荔的这40%的注意力一直在往“大神好厉害啊!”这句话上面跑偏。
哈哈哈他的笔怎么削的那么丑!
啊画画的样子果然还是很帅啊!
好想和他说两句话啊!
真厉害呀他!
等到刘荔“清醒”过来,是陈山这幅画差不多成型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通过前倾后仰地在检查这幅画。
——啊啊画的那么好了还皱着眉头检查呀!
成品很棒,毫无悬念地被夸奖了一通,乍一看和老师的作品已经相差不多。
结束的时候刘荔和窦宁准备去吃饭。
“你看到良人的画了吗”窦宁问。
“看到了,挺棒的”
“他做范画的时候我们那倒下一大片,后来有人过来逛,跟他说你没看到他们在睡觉啊,他说看到啦然后依旧一个人在画。即使这样他也是全程都在讲解,有问必答。”
“哎呦,那他挺好的啊”
“是啊,挺好的。”
良人写生的素描也是高水准,他和陈山也是经常被绑在一起来说。如果非要在两人之间有个孰强孰弱的比较的话,那刘荔作为一个意志不清晰的人,果断站陈山。
刘荔去食堂喜欢赶早,因为陈山一下课就去吃饭,吃完就走谁也不等。但即便刘荔跑的再快,还是很少能在食堂看到陈山——他吃饭非常不规律。
以至于刘荔后来每次和他聊天,讲话讲到快结束的时候必会追加一句:好好吃饭啊。
陈山有一次憋不住了讲了句“你有毒吧。”刘荔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觉得我很烦就给我胖回来。”
他说不烦的。
陈山在接近联考的日子里,有时候一天只吃一次正餐,他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在学习上。他跟陈荔说过,他现在早上一般很少吃,因为有时候早上吃饭会感觉到恶心。
刘荔心想那估计是你把胃饿坏了。
后来刘荔想,之所以那么喜欢陈山,除了他是个触和性格可爱之外(刘荔:我觉得可爱就行了!)还有一个很难以启齿的原因——在那段昏天黑地的集训日子里,没有玩乐没有自由没有时间,对于一个才看清初恋本来面目的厌世少女来说,陈山是她心中那一汪死水中,一道久违的波痕——不浓不淡,清清楚楚。
陈山的毛病不但多而且非常明显。他乖戾、邋遢、易怒、乏味、情商低、喜怒无常、不懂情趣、不懂人情世故……这些在很多人眼里都很致命的不足之处,在刘荔眼里只是总结出了一个词:耿直。
所以刘荔仍然选择追随着陈山,无论他的目光停在何处,无论他在未来是否愿意为她等候。刘荔觉得陈山是在一个惊喜——她没想过这些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说句最简单的,即使在现在,刘荔觉得只要能看到这个在画板前闪闪发光的陈山,就足够。
日子过得还是很快。
十二月份开始,转眼间联考就要到了。大部分学生的水平都得到了稳定,刘荔也不例外。好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她还是有所提高的。刘荔心里感到紧张却又微微期待,也开始对前几个月有了几分感慨。
除了窦宁,刘荔在寝室还有两个比较能说的来话的朋友,唐霓和闫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