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他二哥吧。
应该算是朋友吧,小时候他家在我家后面的一个废厂里住着,只有破破烂烂,常年见不到太阳的几间小屋,他还有个哥哥,他们一家四口还有一条大狗在那里住着。夏天的时候,桑葚熟了,我经常和发小偷偷的在那个院子里摘桑葚吃,竟从没有担心过那条高我一人头的大黑狗。
已经忘了那时候我究竟认不认识他,只知道记忆中,他并不帅,有一头专属于八十年代摇滚歌手的发型,个不高,成天痞里痞气的,打架斗殴,就是传说中的“倒霉孩子”模样。
还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在我姥爷,爸妈他们出去干活的时候跟在后面,应该大人间的关系很不错吧,经常在一块帮忙,那时候没少被开玩笑,“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嫁给你二哥,当我儿媳妇”,也是好笑,难道当初小小年纪的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婆婆吗,每次都会哭到谁都哄不住。
初中的时候他家买了处院子,离得也是很近,走路没有五分钟也就到了,初中课程还是蛮紧张的,但是几乎我每半个月都会去一趟他家,找他们兄弟玩耍,事实上,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哥大我7岁,他大我4岁,他们学习不好,早已工作,但是总有一种东西勾着我,去他们家看看,经常故意的站在他们家房顶上,等着他喊我进去。
有一天中午,应该是夏天,他告诉我,他谈恋爱了,是网恋,聊了三个月,他每天下了班都去网吧,和那个女人开视频,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他很喜欢她。我说喜欢就领来看看吧,我要帮你把关。
再后来,他把她带回来了,他说她叫璐璐,以后就是你嫂子了。璐璐个不高,微胖,扎着利落的马尾,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很好看,看得出是个好姑娘。
直到璐璐怀孕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爱情是不被祝福的。
璐璐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不算富裕但也算小康,家里亲朋好友大抵也都是条件不错的,独女,打小被赋予了很高的期望。学幼师,手语,英语,专业都学的不错,家里的意思,她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才好,可惜了,二哥没房没车没存款,人也不过如此,他们家是坚决不同意的。
可是她怀孕了,她家里来了人,她表哥要来接她回去,孩子坚决不能生,她不愿意,却也拗不过,二哥打小痞惯了,动自己女人的事情怎么会容忍,追到璐璐家里,坚决不能打掉孩子,孩子是他的骨肉啊!
女人哭孩子叫男人打,大概就是那天的缩影吧,二哥最后跪在地板上,求璐璐爸爸可以让他带他的女儿走,他说我会给她幸福。璐璐爸爸说,你什么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幸福,我不同意,除非断绝父女关系。恋爱中的女人没有理智,璐璐跟他出来了,誓死不回头。
二哥骑着摩托车带着璐璐,夜晚冰凉刺骨的风吹打在二人身上,摩托跑的飞快,是最高车速,璐璐说我怕,二哥说,如果世界都全容不下我们,我们就死在一起,死,我也要你。
璐璐抱着他,以为那就是全世界。
现实是残酷的,他娶不起她,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像样的工作都没有,孩子不能生下来父母养,璐璐还是把孩子打掉了,那一阵我不在家,没看到他们当时的样子,大抵也是无奈、难过吧,人,终究逃不过现实。
之后的璐璐每天都活在煎熬里,她扬言要和父母断绝关系,父母每天都会发短信给她,求她回来,我看到过短信,满是父母最无奈的渴求,每字每句都充满父母心。可她也没办法啊,她爱这个男人,她舍不下他啊!
可是二哥也不是个争气的人,从来没有过正经的工作,房子2000/m²的首付都付不起,璐璐也没有工作,在他家住着,和个小媳妇似得伺候他们一家人的饮食起居,起早贪黑,爱情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样子。璐璐心里想,她还要坚持吗?
天有不测风云,本来以为,家庭主妇就是她爱情的模样,她会是他一生的主妇,结果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
二哥的妈妈在山底拾煤的时候(我是山西人),由于采矿的开采,山上石头滑落,没来得及躲,砸伤了一条腿,情况紧急送去了医院,立即开刀不能耽误,二哥一家子出去借钱,能借都借了,还好保住了一条腿,璐璐是孝顺的,住在医院,没日没夜的伺候着,毫无怨言。但其实,她长那么大,地都没有扫过。
二哥情绪不好,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无法控制情绪,还是已经产生厌倦,他对她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差,璐璐忍了,她理解。
二哥妈妈出院了,璐璐继续照顾,半年后,算是康复了,也能下地溜达了,二哥找到一份工作,干的不错,还了医院欠的那些债,也凑吧了一份房子首付,做好了娶媳妇的准备。我满心以为,他们在一起这两年终于可以结婚的时候,璐璐走了。
是的,她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谁都没有告诉,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洗好了所有的衣服,擦干净每一块地板,只带了衣物,头也不回的走了,自此之后我再没看见过她。
二哥崩溃了,跑到她们家,璐璐避而不见,家里人自然对二哥没有好脸色,豪不客气;二哥打电话发信息,璐璐不理;二哥找遍所有朋友,联系方式,丝毫没有作用。他以为他就要可以娶她的时候,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二哥很颓废,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一个月之后,我去看他,三伏天的中午,热的能烤死人,二哥穿个平角大裤衩,两眼无神坐在床上,懒懒的招呼我坐在床边,那样让人不免心疼。我握住他的手,冰凉加颤抖,他说他受不了,吃药了,毁了身子,也没了心。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给我讲他们的故事,两年,从头至尾,那是我第一次看一个男人在我面前因为爱情哭的那么绝望,那么撕心裂肺,他说他终于可以说话,说出所有的话了。他爱她,视若生命,但是人终究敌不过现实,暖不了心,璐璐两年受得苦是他这辈子无法弥补的,他是男人,他要她幸福,就不能把她留在身边,他都知道可他做不到;他说他再也遇不到像璐璐一样能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姑娘,再也遇不到比璐璐更适合做媳妇的姑娘,再也找不到比璐璐更值得他爱的姑娘...
璐璐走之前和我聊过,在一起两年,没有花过什么钱,没有去哪里玩过,为了躲她家里人,他们俩跑去北京住地下室打过工,每天俩人花十块钱,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过的;她怀孕的时候,二哥妈妈给尽了白眼,她说那时候她就知道她待不长了;流产后,没有好好休息,二哥妈妈也不照顾,身子毁了,后来有很严重的妇科病,吃了半年中药也不了了之;住在他家一年多,洗衣做饭伺候“婆婆”,换来的不过也是更多的埋怨;父母家人的亲情逼迫也使她痛苦煎熬;二哥的不务正业,家境微薄,也让她感到很绝望;为了不被家里带回去,一年没有出过村子,更不要说去工作了...她说,她累了...
一年后,听说她结婚了,对方门当户对,家里介绍,闪婚,别的不清楚,但是,受过情劫的女人,大抵不会再把自己陷入那般境地了吧,我相信她找到的是幸福。
后来,二哥找过好多女人,但都无疾而终,他说,再也找不到那个穿白色连衣裙,扎马尾的漂亮女孩...他再也没有小时候的痞气,买了运输车,赚了钱,买了套三的房子,也再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